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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叔父开春要举家南归?”
“是的。得贤侄妙手回春,拔除我的痼疾,又延请了几位名医,妙方静养了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大好。我薛家根基在司内库,产业却多在金陵江南。我北上京师已经一年多,现在身体也好了几分,该回去处置下。家中产业需要明细安置,还有族人亲友需要交待。时不待我啊。”
刘玄知道薛规的意思,想趁着现在身体养得不错的情况下,回去金陵,把在江南的产业好好梳理一番,还有诸多族人,也要好好安排一番。不仅刘玄诊断过,其他名医也是差不多口吻,薛规的寿命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算起来时日真不多了,他总得为薛蟠接手家业做好妥当安排。
“我薛某人活了三十多年,家室美满,儿女双全,荣华富贵也享尽,没有什么好抱憾的。原本最牵挂不下的是宝钗和蟠儿,怕他们孤弱无助。现在好了,宝钗许了你,结成了一段良缘。蟠儿有你在旁鞭策看管着,也不敢肆意妄为。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想着速速南下,安置好一干事务,再与家人好生相聚,聊度残生。”
“叔父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路上好生当心。不知叔父行程日期是否已定?”
“我原本想定在二月初六。那会子只怕已经雪融冰化,运河水路畅通了。只是贾府那边,似乎有要去还金陵几处世交的人情,还要顺带着整理一番江南的产业,召集留守在金陵的族人,传述蓉大爷接任新族长一事,安排蓉大爷孝期满后去祖坟祭拜事宜,种种林林。所以贾府两位老爷和蓉大爷商议后,委了琏哥儿为主事的,还有两位玉字辈、三位草字辈一同南下处理这干事等。”
“除此之外,黛玉姐儿寄养贾府也有三四年了,也想回扬州看看父亲,正好顺带着一路。这不,大家就约好,结伴一同南下。只是各处事情繁多起来,需要时日处置,就把启程日子推到了二月十二。”
“这样也好,人多也好有个照应。”刘玄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叔父可曾听说水月庵之事?”
“听说了,真是有污佛门净地,必当严惩不殆。”薛规忿忿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一伙子新科进士在兴宁坊玩耍,喝了些小酒,然后想着去五岳庙逛逛庙会。
年底了,各衙门准备了事封印,这帮子观政的进士们也没有多少事要做,多了闲暇时间到处耍。在去五岳庙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一伙子要去水月庵的人,稀里糊涂地就起了冲突。那一伙人是永寿伯、兴安侯等权贵勋爵府上的公子哥儿,忙着去水月庵“进香”。见这帮穿着常服的进士们挡了路,还恶了他们,便下令手下健仆们小小地教训了一番他们。
原本以为只是些普通读书人,却不想全是新科进士,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这伙子新科进士刚做了一件仗节死义、叩阙移宫的惊天大事,心气最是高涨的时候,居然被一伙侯伯府的纨绔子弟给打了,那还了得,必须要报仇雪耻!
且这伙子进士不是等闲之辈,知道只是上书弹劾这些侯伯子弟纵容恶奴、仗势欺人,恐怕是隔靴搔痒,伤及不了他们多少,便忍下气来,暗暗观察这些纨绔子弟所作所为。
一看就不正常了。京城这么多道观寺庙,哪里不好去烧香敬神,偏要跑到这水月庵里来?进士们二话不说,分组微服暗查,结果把水月庵的腌臜事查了底朝天。
原本只是权贵们悄悄来在这里,跟各自待发修行的姬妾们相聚几日。可不知从何时起,有些纨绔子弟却偏爱上这个调调,喜欢来这里修欢喜禅。而一旦入了这水月庵就出去得难,总有些被安置在这里待发修行的姬妾被权贵们负心抛弃。这些人,没有什么慧根佛心在这里修行,且个个“相貌不俗,武艺不凡”,戳在那里就跟香气四溢的花朵儿,把那些闻着味儿的蜂蝶都给勾揽过来了。
于是,这水月庵一半是真正静修之地,一半却堪比花楼烟巷,真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进士们抓到了把柄,秉承“精准狠”的原则,一通弹劾折子淹了有牵连的两处侯府、三位伯府以及大小官员十几位,顺带着拆了这座有近百年历史的水月庵。
“宁国府蓉大爷休掉的正妻秦氏,前些日子也被安置在水月庵静修,谁知却遇到了这无妄之灾。宁国府是万万回不去了,其父秦老爷又是个顽固不化之人,生怕被休的女儿坏了他秦家的名声,死活不纳。秦钟却跟他姐姐情义深长,于是便求到我这做老师的跟前。”
说到这里,刘玄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应了琏二爷和蓉大爷的请托,收秦钟为学生弟子。现如今,这事沾上身了,却是万万脱不了爪。不管吧,于情难却,又真要是搞得沸沸扬扬,我这做老师的,面子也不好看。管吧,又不知从何管起。思前想后,想到叔父要举家南下,便寻思能不能请托叔婶,将这秦氏一并悄悄携带南下,到了金陵江南,再寻一处正经静修的道观或庙宇安置了她。也算了结我那学生一片苦心,好静下心来准备明后年的下场。”
“这是小事,无伤大雅,也费不了什么事。”薛规只是一沉吟,爽快地应了下来,“稍后我嘱咐内院管事的婆子,将秦氏主仆悄悄接了进来,居一小别院。再待开春二月一并南下,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说到这里,薛规抚须道:“曾经听宝钗提及过这位东府曾经的大奶奶,言辞中有些喜爱之意。且她被蓉大爷离合而出,非是品行不端,而是无子克亲这天意,也怪不得她。正好这南下路途漫漫,陪着宝钗,也好多个说话的伴。”
刘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一二,自家岳父,太敏锐聪慧了,一下子就闻出味来了。不过他没揭穿识破,自己也装作不知道,起身恭敬地谢礼了一番。
待到刘玄走后,薛规唤来心腹亲信,低声切切叮嘱了一番,到了傍晚,心腹呈上一张两指宽的纸条。
薛规看完之后,忍不住摇头自语道:“原来是他俩的女儿,真是一笔孽债啊。只是此事极其私密,四郎是从哪里得来消息的?几位内相?他们不应该这么没遮拦的啊。”
正当薛规把纸条凑到灯上烧掉时,薛姨妈走了进来,低声道:“老爷,我见过那秦氏了,发现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不当说的?”
薛姨妈凑到薛规耳边,轻声道:“那秦氏身姿虽然妖娆,却似还是处子之身。”
“真的假的?”薛规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让快要烧尽的纸条烧到手了。
“妾身怕看错了,特意找了府上有经验的婆子,装作给秦氏量身制衣。她几十年的经验,一口咬定秦氏定是处子之身。”
“原来是这样!”薛规恍如大悟,“那这事就说得通了。”
“老爷,什么事?”
“此事干系重大,太太还是不知的好。那个婆子,你好生安置了,万不可走漏风声。”
“放心了老爷,我都安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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