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霄倏地抬眸看他:“你有心上人?”
松晏闻言愣住,抬头对上他乌沉沉的眸子,心里一慌,急忙别开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我、我……”
见他这幅模样,沈万霄半垂下眼,收敛起太过于赤裸的目光。
不该是这样。
有过鱼水之欢又如何,总归是忘记了,成为消散于尘烟中的白雾。如今他修行无情道,最不该的,就是徒生妄念,伤人害己。
至于松晏……他年纪尚小,懵懂无知,分不清情爱,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做不得数。
“我当然有心上人!”松晏底气不足,但好歹说出了口。
沈万霄却不再对此感兴趣,只说:“赵可月之所以认罪,是因为不想让旁人去翻那只箱子,也不想让赵可姿瞧见自己的心思。”
松晏探身,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就不好奇我心上人是谁么?”
沈万霄看着他,左胸下那根骨头莫名其妙地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疼,但还能忍受。
见他冷下脸,松晏“嘁”了一声不再自讨没趣,松开拽在手里的袖子:“不想知道就算了,不过以后你要再问我……我可就不告诉你了。”
沈万霄语气很淡:“随便。”
松晏隐约觉得他有些生气,便识趣地闭上了嘴,绕了几步打量起屋子来,心说不想知道就不想知道,反正这人修无情道,即使有朝一日动了心,也必定会断绝念想,断然不知什么是喜欢。
只不过这么些年来,他难道就只对那只狐狸动过心么?那狐狸也不知是生是死,倘若一直找不到,他便要千秋万代地找下去么?
那也太可怜了些
“温世昌!温世昌!你放我出去!”
松晏正想的出神,赵可月忽然疯了一样猛扑向门口,但指尖未碰到门框,那些缠在她身上的铁链便将她牢牢缚住。
她用力挣扎着,一指宽的铁链勒进血肉之中,身上交错着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染红了鹅黄衣裙,触目惊心。
门里赵可月声嘶力竭,门外侍卫却充耳不闻,连眼睛也一眨不眨。
沈万霄穿门而过,松晏急忙跟上,这才瞧清楚门口的侍卫是披着人皮的石头精,难怪能无动于衷地面对着这般泣血的哭求。
“温世昌将温家的人都变成了妖怪,”松晏顿了一顿,“那他之后又为什么把他们都杀了?”
“并非变成妖怪。”沈万霄朝后院池子走去。
此时的池塘已经不再清澈,翻腾着浑浊的血水,入目狰狞。
他在池边驻足:“而是被妖怪取而代之。”
松晏舌桥不下,经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温世昌杀死全府上下数百人,随后将尸体剥皮,沉入池中,再操纵着没有灵智的小妖披上人皮掩人耳目。
“他杀那么多人,是为了——”
邪气奔涌而来,沈万霄回望赵可月屋中:“献祭鬼仙。”
松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屋中黑雾弥漫,一只白皙瘦弱的手搭上了窗沿,指甲干净圆润,手背上一条条凸起的青色筋脉格外明显。
紧接着,模糊不清的人影现于窗前,浓重的雾气晕开他的轮廓。
他似是在看池塘,又似是在看漫天飞扬的白雪,脸上噙着笑意,遥遥地说:“好久不见。”
松晏微怔,下意识地后退,半边身子躲到沈万霄身后,语气不太肯定:“他看得见我们?”
沈万霄低头,睨一眼被他抓乱的衣袖,再抬头时窗边已是空荡荡一片,空无一人。他面色微沉,反手拽住松晏揪着他衣袖的手,眨眼间移至屋中。
屋子里四处贴满黄色符纸,每一张上面都画着抱古筝的小鬼,哭丧着脸尽数朝向赵可月,朱红笔触如鲜血流淌。
窗外汹涌如浪潮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飞雪涌进屋中,肆意掀起黄色的符纸。
松晏这才看清,符纸背面,小鬼翩然起舞,面带微笑。
而赵可月躺在满地黄纸中。她脸色青灰,唇角却带着笑意,眼中血泪缓缓滴落,挂在鬓角乌黑的发上,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