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师兄,结束了。
沈文璟众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感触万千。
大恸过后,秦奶奶恢复了神智。
她微微转动浊混的眼珠,脸上的斑纹也随之细微抖动。她缓缓伏低下头,看着自己现在何等模样,一身麻衣短褐穿结,破烂不堪;双手老茧纵横,血迹污垢皆藏于指缝,留下腥腥斑点污痕。
秦奶奶看着对面那些修士,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我为什么在这……?”
她显然是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沈文璟抬眉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只知道,我投井自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秦奶奶空洞的眼珠朝沈文璟方向转了两转,神情悲凉,语气里藏着落寞无助,“我好像听到了小儿唤我娘亲,小儿不是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刚刚那道怨影,确实又与我小儿声音别无二致,为何又消散不见了?”
沈文璟递给徐钺籍一个眼神,随后徐钺籍心领神会。
徐钺籍上前半步,看着那困惑无助的老妪,轻声道:“奶奶,你被犀渠控制了心神,他利用你身上的怨气,在这枯井杀害了上山砍柴人,而后将尸体浸染疫病,投入山泉,村里人食用了这道山泉水后,全都身体流脓,曝尸死于河岸。您的孩子不是被村民陷害,而正是那犀渠所为,它与乖龙携手杀害您的幺子后,化身为您家老牛,掩饰在您身侧,其实它才是杀害你儿子的罪魁祸首。”
“而刚刚您看到的那一缕残灵,也正是您小儿子的怨力所化。他死后在犀渠体内化作怨灵,陪在您身边,在您受犀渠蛊惑,想要唤醒你的时候,被犀渠一尾将身上怨气打散,只剩下那缕残魂游荡在混沌之境中,不见天日。”
“如今它从混沌之境出来,受不了人间阳气,身上怨气已经消散殆尽,我想,它此刻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徐钺籍将事情真相经委全盘告诉秦奶奶,那犀渠所说全为妄言,目的就是勾起秦奶奶最深重的怨气,好为它所用。
屈凌霄众人也是现在才知道了事情经过,无人不惊于此事。
秦奶奶也一时间呆滞在原地,村里人都……死了?!皆是她所为?!
她一生最忌讳杀腥,常在家中念斋颂佛,就连下田时锄地不小心铲死一只蚯蚓,她都立马放下手中的锄头,挽下手腕上的佛珠,默念两遍经文,替它赎罪。
可如今却有人来告诉她,一个村里百十口人家全被她所杀害,无一生还,这犹如五雷轰顶般在她耳边炸开。
就算是大女儿被闲言污蔑自缢,二儿子于修葺时被水冲走,三女儿被奸人拐骗,四儿子下落不明,当她走到了生命尽头时,昔日她疼爱过的幼童稚儿对她拳脚相加,恶语相向……她都没有对这个世界心存半分恶意。
不过……说她怨吗?
怨!
怎能不怨?!
她家本是再为普通不过的一户农家,耕田农桑,操家持务,幸福美满六口之家。
她这个年龄,本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可这一场场的变故将她打压到心伤体废,一夜之间银丝绕鬟,腰背膝屈,这让她怎么不怨?!
可即便是她再怨,骨子里藏着的善念也叫她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她的目光顺着青山溪泉飘向山下河口处,看到远山之上的河水与山泉水交汇于此,而后静谧地淌过流山村。
整个村子都被那一弯清泉所福泽,村中百姓数十年如一日地依存着那道河水,可是她却将邪毒瘟病的种子投进那道水泉……
一生向善,可到头来她却是那个最恶之人……
可悲,可笑……
犀渠还在负隅顽抗,想跟她争夺这个身子的主导权。秦奶奶被犀渠的怨气所伤,倏然从口中吐出一抹黑气,那黑气将秦奶奶的五官晕染地模糊不清,苍老阴沉的脸上写满了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秦奶奶,”徐钺籍沉声道,“你被犀渠迷惑了,它刚从金封里逃出来,身上灵力尽失,就是要找到一个容器,能够替它行恶的工具,而您当时被它蛊惑,怨气为它所用,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
而现在这个局面,就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那段喑冷惨淡的记忆瞬间冲蚀进秦奶奶的脑海,她记起来了……
掏心噬血,鞭笞死尸,疫病纵横,小儿流脓,村民曝尸……人间炼狱!
秦奶奶的理智回笼,在看清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悄怆悲邃,悔恨自责,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愿。
即使自己命途苦难多舛,身于囹圄,她也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自己的后半生过的已经够苦了,她不想让别人也来承受这份苦楚。世间苦难无穷无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又有什么理由来危害无辜人……
这种做法,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有什么区别?!
“我……这并非我本意……”秦奶奶喑哑着嗓子,污浊的眼睛浮出几分茫然无措,“我不想伤害他们,村民、稚童,我知道生离死别的痛楚,那般滋味叫人神魂欲断,痛彻心扉……”
“鳏寡孤虞,这短短四字,却能让人肝肠寸断,痛得撕心裂肺。这种滋味,我一个人受着。同宗相残,这并非我本意……”
犀渠的灵力还在老人体内横冲直撞,一刻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