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几口吞下腹内填满鱼脍的蒸饼,端起酒爵,呷了一大口,砸吧着嘴巴道,“好酒!”
这时候,在外面找了一整天大鹅的缅伯高垂头丧气地走进中堂,瞧见张牧川和高阳坐在角落会食,旁边还有一个白胖娃娃,不由地呆住了。
张牧川也看见了缅伯高,立刻放下酒爵,兴冲冲地走过去将缅伯高拉到桌边坐下,哈哈笑道,“贡使大人,我还活着,惊不惊喜……咱俩许久不见,今夜可要不醉不归哦!”
缅伯高木然点头。
高阳捏着竹箸,给张牧川夹了些蒸羊羔儿,“别光喝酒,多吃些热食垫垫,以免伤了身子。”
张牧川笑着应下,三两口吃光碗中餐,余光瞟见阿蛮抓着烤羊腿,围着桌子跑来跑去,板着脸将其按在凳子上,训斥道,“吃饭有吃饭的规矩,这里可不是山野!”
阿蛮嘴巴一瘪,眼眶里的泪水打起转儿。
高阳立马将阿蛮抱了过去,瞪了张牧川一眼,“孩子还这么小,你好好说不行吗,凶什么!”
张牧川随即赔笑一声,夹起一块奶酪樱桃逗弄着阿蛮,后者旋即破涕为笑。
缅伯高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情景,眼前忽地浮现以前在六诏与妻儿会食的画面,想到如今没了大鹅,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登时悲从中来,放下酒爵,趴在桌上,抱头号啕痛哭起来。
张牧川吓了一大跳,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缅伯高在寻找大鹅过程中历经折磨,已被逼到绝境,无所谓遮掩,如实地将前前后后讲了一通。
张牧川听完,下意识地看了高阳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缅伯高以为张牧川误会了高阳,遂帮其辩解道,“这事儿不能怪阳子兄弟,他请我吃酒,也是一片好意,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怪只怪我酒后失德,竟犯下如此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几日,我差不多快将沔阳找遍了,还是没发现祥瑞的踪迹,恐怕它、它已经遭遇了不测!”
说着,他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若是寻常东西还好一些,丢了也就丢了,我重新置办便是,最多这笔钱我自己补上,可这是祥瑞啊!洱河附近百里也找不出第二只,大首领一直将其视为缅氏圣禽供养,这次是为了引起唐人皇帝的关注,方才忍痛割爱,若是知道我弄丢了祥瑞……哎哎,我死也就死了,可怜陪我辛苦多年的妻子,必定会受尽欺凌。原本以为快要熬过黑夜,却不曾想终究还是倒在了破晓之前。”
张牧川见缅伯高哭得可怜,想起自己的处境,也抽抽噎噎起来,“你要是遭了难,我也好不了,咱俩是一条船上的啊!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远在益州,也是日日夜夜盼我回去,可我若是不走这一趟,便没钱成亲,她也要被卖去……”
高阳看着这两个哭成一团的大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阿蛮放到旁边,伸手拍了拍张牧川的后背,“不哭,不哭……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这大白鹅在六诏稀有,但并非在大唐也是独一无二,只要咱们赶在进贡之前再买一只样子差不多的,便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缅伯高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疑惑道,“我知道大唐很多地方都有大鹅,但如祥瑞那般浑身白羽、毫无杂色的天鹅也有吗?”
张牧川垂头叹道,“就算是有,也不是你我能买来的,这种稀罕玩意儿都是权贵们的私物,就算花再多的银钱,别人也不会卖给咱们……有权的想要搞点银钱很容易,有钱的抠破脑袋也弄不来半分权力,谁会为了你我这样的小人物放弃巴结权贵的机会?”
缅伯高闻言又抱着张牧川大哭起来。
“哭够了没有!”高阳听着心烦,一拍桌子,板着脸道,“大丈夫遇到点挫折,不思如何改变,只是一味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简直比小女子还要脆弱,何其可耻!”
她这一声娇喝,震得两人都止住了哭号。
高阳侧脸看向张牧川,“张牧川,我且问你,在咱大唐之内,什么地方交易往来最多?”
张牧川想了一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答道,“长安?”
高阳摇摇头,“长安虽是我大唐都城,朝廷根本之地,但若要论商贸往来,远不如东都繁华。我再问你,大唐权贵们最讨厌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