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娆恍然,原来自离开长安之后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变动,疲于应付之间,江璃还记得宁娆最初来南淮的目的。
心中愈是温暖,那股不舍便愈是浓郁。
她探出手抓紧了江璃的手腕,轻声道:“你要保重,不许受伤。”
江璃微笑着冲她颔首,腕子一扭,反抓住她的手,攒在手里反复揉捏……
在一派温脉含情中,马蹄声由远及近,禁卫遥遥张望,奇道:“大黄门……”
来的是崔阮浩。他自来了南淮之后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因而江璃和宁娆来影山时并没带他,这会儿看见他出现在这儿,脸色还带着病容,连踩着脚蹬子下马的身形都有些虚浮,好像随时会一头栽倒似得。
江璃蹙眉:“你不好好在行宫里歇着,大老远跑这儿来干什么?有什么要紧事急成这样?”
崔阮浩一脸焦色,刚想说,乍一发现陈宣若也在,颇为顾虑地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璃没耐烦道:“朕要赶回南淮清点三军,迎战渔关,没有时间耽搁,有话快说。”
崔阮浩面含忧怆,终于磕磕绊绊道:“长安传来消息……陈家遭遇劫杀,端康公主和白杨公当场毙命,陈贵女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安安静静的陈宣若猛地冲上前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崔阮浩跟前,他颤着手抓住崔阮浩的胳膊,嘶哑着声音:“这不可能,不可能……”
江璃望着陈宣若伤心的模样,亦流露出担忧与怆然的神色,他前进一步,弯了腰,正想冲陈宣若说些什么,禁卫恰在此时过来,单膝跪地,干脆道:“陛下,已收整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想起百里之外,两军对阵厮杀的惨烈,想起那濒临失守的渔关,江璃强自把泛上来情绪压下去,恢复了一派公事公办的冷面,脑筋清晰缜密地做了一番部署,给陈宣若多留了几十名禁卫和几十匹快马,方便护送他尽快赶回长安。
做完这些,他轻抚了抚陈宣若的肩膀,想要跟他说‘节哀’,却又觉得节哀二字似乎有着难以感同身受的疏离。这样的祸事在眼前,又岂是那么容易能节哀的?
他想再说些安抚他的话,可禁卫又来催,天色渐晚,兵荒马乱,若是走夜路回南淮怕是会有危险。
江璃只得作罢,将手从陈宣若的肩膀上拿下来,转身走。
他自宁娆身前走过,没忍住又抓住了她的手,虽然步子未停,却不由得减慢了速度。那柔软温暖的柔荑从他手心里一点点滑出去,连带着他的心里似乎也渐渐空了一大块。
他不敢再去看宁娆的脸,头也不回地走到外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迅速消失在宁娆的视野尽头。
宁娆深吸了口气,转身去看陈宣若。
孟淮竹蹲在陈宣若身边,伸胳膊揽着他,低声说着些安慰的话。
可这些都是徒劳,陈宣若眼神空洞,泪水毫无阻滞的从眼里淌出来,流了满面。他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我要回去,我要回到他们的身边。”
孟淮竹满目关怀,神色却满是失落,他一心想要回长安,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陪他。长安距此千里之遥,陈宣若又沉浸在丧父母的哀痛中,这是他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可是她却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他曾在她最危难最孤弱的时候施以援手,曾为了她将自己的富贵前程全都搭上,可是她却丝毫不能回报她。
在孟淮竹难过之际,雍凉眼见着江璃已经走了,想到如今南淮的情形,心中焦急难耐,虽知不近人情,但还是没忍住,上前提醒道:“公主,我是不是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启程了……”
孟淮竹的身子颤了颤,隔着半张面具,犹能看出一双泪目中满是煎熬。
宁娆在一旁看着,突然上前一步,道:“姐姐,你陪宣若回长安吧,我替你去南淮主持大局。”
此话一落,众人皆惊。
雍凉道:“这怎么可能?”可说了,他看着宁娆的那张脸,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这也未必不是良策。
孟淮竹抬头看向宁娆,自己的手还与陈宣若的紧紧握在一起,难以拆分。
她默了默,几分挣扎犹豫,几分心动,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让阿娆去吧,我陪她一起去。”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江偃面容冷淡,无甚表情,仿佛刚刚奔出去的那个几近崩溃的脆弱少年是另一个人。
他走到宁娆身侧,用平缓的声调冲她道:“我不敢保证一定将你护得严严实实,可是我敢保证,只要我活着,管他什么龙潭虎穴、三头六臂,谁也别想伤你。若是有人能伤到你,那一定是我已经死了。”
在过去的年岁里,江偃曾经无数次的对宁娆说过各种甜言蜜语,或是吊儿郎当信意拈来,或是真情挚意指天立誓,只是宁娆从不接甚至到了后来还会严肃词正地斥责他胡来。
在她的记忆里,江偃就是一个洒脱恣意带着孩子气有些任性的少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冷静沉定的样子跟她说这么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