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在宫门处立了许久。
直至那车架仪仗越行越远,最终消失不见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
“陛下,几位相公在紫宸殿候着,您看……”吴茂上前,压低声音禀报了句。
顾祯收回视线,回首淡淡看过一眼:“回去罢。”
春末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被那明晃晃的日头一照,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身后便被照出了几许灼热。
顾祯却觉得凉。
从心口到指尖,具是一片寒凉。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双目渐渐地,染了些赤红。
吴茂跟在边上,感觉着气氛有了些许异常,便忍不住侧目,拿眼儿去觑皇帝的面色。
甫一侧目,便见着陛下那双赤红的凤目,眼底密布着血丝,脸色亦是铁青着,他险些就这么怔在那。
昨儿晚上他在殿外值夜,夜深人静,除却天色将明时鸟雀几声低鸣,紫宸殿静得很。做伺候人的活计,耳目都得比旁人灵敏些,才能知晓主子所想。
虽在殿外守着,他却听了出来,陛下在里间,似乎是一夜未安寝的。
偏今日还是该晨起大朝会的日子,陛下平日里忙公务忙到再晚,也会按时就寝。这一整晚没睡,还能为着什么?
辗转了一晚上,今日送皇后娘娘出行时,偏还不肯说出来。
思及此,吴茂不禁有些唏嘘。分明是有情意的,硬生生折腾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皇后的行踪,每隔一日,与朕报一次。”将要迈过右银台门时,顾祯突的顿了步子,侧首吩咐了一句。
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后,他才觉得渐渐有了些精神,身上也舒坦了些许,恢复了气力。
几个宰相已在偏殿候着,一边饮茶一边议事,见着皇帝进来后,纷纷起了身行礼。
郑中书令关切道:“陛下今日瞧着,似是有些疲倦,可是昨晚未休憩好的缘故?”
顾祯缓缓眨动了下眼眸,颔首道:“昨晚蝉鸣太吵,扰得人心烦。”
紫宸殿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仔细清理过的,连一只显眼些的虫子也难寻觅,哪儿有什么蝉?
吴茂一个趔趄,险些在门槛上栽了下去。
“陛下正值壮年,又正逢多事之秋,还是该多多保重身子才是。”郑中书令忆起先帝,曾也称得上文治武功的一代雄主,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便是命太短了。
命短,于一个想做出一番丰功伟业的帝王来说,是为大忌。
先帝便是败在了这件事上,也因此,他们这些朝臣,便格外关注陛下的身子。好在比起先帝,陛下身体好好上数倍不止,可开三石弓、骑射剑法无一不精。
顾祯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郑相挂怀,朕无碍。”
他一向话不多,从前做太子时便是如此,如今做了君王,倒是比从前更甚。
众人议起了与柔然的战事。
此事暂时只在重臣间商议,尚未公之于众,然稍稍敏锐些的人,已然猜到了些苗头。
顾祯看着今日接到的边关情报,眉心微拧,凝着那短短数行字看了许久。
直至众人心间忐忑之时,他方道:“此事,不宜再拖。”
何明守应道:“陛下所言甚是,安北都护府又新募了一匹兵士,正在操练之中,那陛下……打算何时调兵?”
“燕王已去了西京。”顾祯声音淡淡,随意的几句话,却在众人心头掀起轩然大波,“朕欲亲自坐镇此战。”
郑中书令急道:“陛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朕知晓。”顾祯径直打断了他,温声道,“朕往西北坐镇即可,至于此战调度,还要仰赖诸位了。”
皇帝亲自坐镇,必能稳定军心,且不至于被柔然拿住短处。众人心中皆松了口气,齐齐跪下,恭声应是。
众人退下后,宋媪紧跟着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