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在在地立在书房里,心平气和道:“王爷可有想过,皇上的罪行既已昭告天下,退位已成定局。不管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不可能会让这样的人做大周的皇帝。既如此,王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只当是为了明惠郡主积德?新帝登基之后,定然会记着王爷这笔功劳。”
不愧是承平年间的状元郎,如今大周的首辅,真真是巧舌如簧。
从江山社稷的功德说到明惠身上,就为了要哄他周元季做个罪人,好让史官还有后代子孙戳他脊梁骨!
周元季讽刺道:“朱大人好一张巧嘴!可是薛晋派你来做说客的?历朝历代哪一位皇帝登基不是踏着无数人的命上位的?他薛晋既想要皇位又想要美名,鱼与熊掌岂可兼得?还是你这位首辅大人不满足于手中的权势,妄想那从龙之功?”
周元季承认,他那位皇兄的确不是个东西。
可皇兄再不是东西,他好歹有个儿子在。旭儿谦虚好学,未尝不能做一个好皇帝。
既如此,他们周家的江山凭什么要拱手想让?
朱毓成面色平和,并不因周元季的话而恼羞成怒。
“定国公是何为人王爷难道不知?”朱毓成摇了摇头,道:“定国公从来不觊觎金銮殿那龙座,王爷不愿做周皇室的罪人,他同样不愿违背祖训。至于微臣——”
朱毓成望着周元季,摘下头顶的乌纱帽,淡淡笑道:“若王爷愿意登基禅位,微臣亦愿意摘下这顶乌纱帽,自此离开朝堂。微臣从来不图从龙之功,只图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周元季不语。
他虽从不理政事,只爱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但朱毓成的人品,他是信的。
方才的话不过是急怒攻心之下口不择言,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朱毓成罢官。
周元季从鼻子里“哼”了声,正要开口,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嘭”一声推开。
门外,明惠郡主提着裙摆匆匆入内,红着眼眶道:“父王,您若是不答应,小姑姑会死的!您就答应了吧!您要真怕被人骂,女儿陪您多画几幅流芳百世的画便是!”
周元季一怔。
瞧瞧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叫他又好气又好笑。
可对上明惠郡主那双泪眼模糊的眼,他到底是说不出训斥的话。
罢了,时也命也。
周元季长叹一声:“就你如今的画技也好意思说流芳百世?”
他摇摇头,疲惫地笑一声,对朱毓成道:“朱大人既然来此,想来已是做好周全的准备。说罢,要本王如何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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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惠阳长公主状告天子周元庚是一把火,那后面陆陆续续上前敲响登闻鼓的人,便是扔进火里的薪柴。
这把大火终于烧向了周元庚。
“这狗皇帝还是康王时,便掳走了数十名少女!真真是人面兽心!”
“凌贼午门抄斩之时,曾大喊有人比他更加罪大恶极更该死,说的怕不就是皇帝罢?”
“原来霍大人竟然是卫太傅的孙儿!难怪年纪轻轻便能连中六元!那样好的一个家族,可惜啊!”
“听说长公主敲登闻鼓之时,那鼓声竟然传到了大相国寺!大相国寺的高僧说了,那则箴言里说的西北,就是肃州!”
短短两日,天子失德,致使天灾不断的传言在整个大周传得沸沸扬扬。
夹杂在这里头的,还有真命天子就是定国公薛晋的传言。
有人信誓旦旦道,唯有定国公登基为帝,方能终止这场白灾之祸。
成泰七年,二月十六日。
首辅朱毓成率领百官摘乌纱,跪于金銮殿外,请求天子周元庚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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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外,同样有无数百姓跪于午门外广场,高呼天子退位。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里头半数百姓来自临安与曲梁二城。
“那边那位须发俱白的老者,便是临安城谭家村的保长谭世春。去岁上元,谭家村数千人之命皆是主子救的。”何舟指着坐在人群前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叟,低声同姜黎道。
“还有那头穿着黑色短打的青年,那是曲梁城县衙的一名衙役。他今儿带着不少曲梁城的百姓,千里迢迢为主子鸣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