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借着大赦的机会,重审了他的案子。功过相抵之下,免除了齐昌林的死罪,改判流放之刑,流放之地便是中州。
余秀娘的弟弟在中州,齐宏也在中州。
宗遮将流放之地定在中州,大抵是要给齐昌林一个盼头。
自古流放之刑,皆是步行,数千里之路全凭一双脚走到服刑之地。路途艰险,大多数人未到流放之地便死了。
余秀娘既然选在那一日走,大抵是为了陪齐昌林走上那么一截路。
霍珏沉吟半晌,便唤来了何舟,道:“五月十六那日,你带上二人,亲自护送秀娘子回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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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猜得不错,余秀娘在知晓了齐昌林减刑后,便去了大理寺狱,同齐昌林道:“从前我陪你入京赶考,今儿我亦会陪你远赴中州。齐昌林,你若是活着到了中州,我便带宏儿来见你。”
这话一落,便见坐在草席上的齐昌林微微一笑,道了句:“好,我会活着到中州。”
对他来说,能活着,已是上苍对他的仁慈。
那日他亲往大理寺自告己罪,便已经做好了十死无生的准备。如今峰回路转,多了一线生机,他自会好生把握住。
五月十六那日,是个好天,晴空万里,风娇日暖。
朱毓成亲自来送齐昌林。
这两位承平一十六年的进士,如今一人位极首辅,一人成了阶下囚。
可临别之时,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不曾分道扬镳的那个从前。
朱毓成为齐昌林解了镣铐,对他道:“那夜在老孔那,你说若我能实现抱负,务必要让这世间之人,不因父辈犯下的罪过而受人轻视、前途无望。肃和帝会是个明君,你之所期亦是我之所盼。”
说到此,朱毓成后退一步,面容微微一肃,道:“淮允,活下去!活着看看我们所期盼的太平盛世究竟能否来临!”
齐昌林怔然片刻。
他那夜说下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齐宏,为了给齐宏求一个不因罪臣齐昌林而遭人唾弃的将来。
可眼下朱毓成说的话,倒是勾起了恩荣宴那日,他与朱毓成酒后醉言里所描述的那个太平盛世。
一个,人人皆有所依,强权不得欺压弱小的盛世。
曾经的齐淮允在成为凌叡的走狗之前,也曾有过这样壮志凌云的抱负的。
只如今,他的抱负落了空。
可还有人,还有无数人在为他们曾经的抱负,曾经期盼的太平盛世而努力。
齐昌林喉头微哽,沉默几息后,他抚掌一笑,郑重道:“昌林在此,谢过由抚。”
城门处,余秀娘望见从长安街走来的犯人,回头看着前来送行的杨蕙娘、如娘与姜黎,爽朗一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会将状元楼的酒带到中州去。他日你们来中州,一定要来中州的状元楼坐坐。”
“那还用说!”杨蕙娘红着眼嗔她,“你也别忘了回来盛京看看我们,若不然,我去了中州肯定要寻你麻烦!”
状元楼的三位掌柜娘子,也就杨蕙娘能说出话来,一旁的如娘与姜黎早就泣不成声了。
此情此景,弄得一贯来不爱哭的余秀娘都红了眼眶。
她笑道:“我知晓了。等宏儿再大些,我定会带他来盛京,到状元楼喝一杯酒。”
说罢,她转头对小月与齐安道:“走罢,我们上车。”
暖风徐徐,余秀娘上了马车后便掀开了车帘子。
那列前往中州服刑的犯人缓缓从车边行过,余秀娘与其中一人静静对视须臾,淡淡道:“出发,回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