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过你说的也对!”赵玖思索了一阵子,忽然复又冷笑起来。“这是你我,还有张德远、韩良臣、岳鹏举等等不知道几十万几百万人费尽千辛万苦,亲手开创的局面……不知道多少人为这个局面连命都丢了……凭什么让给别人?!”
原本已经情绪渐渐稳定的杨沂中陡然一振。
“去做吧!”赵玖在榻上打着哈欠随口言道。“先弄点传言出去,各处什么的全都放松一下,朕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胆大包天,也是给你找点事做,别整日这般忧思难解的,朕自己都这般坦荡……莫忘了给张浚打声招呼,他被你弄得,还以为朕脑子出问题了呢。”
“臣万死不辞!”杨沂中叩首以对。
再抬头时,却发现赵官家已经躺倒在了榻上,却只是出神思索,而非困乏之态,便不敢打扰,更不敢揣测这位官家在想什么,只是直接趋步退出。,!
传言和破绽,便行雷霆之事……少林寺也好,洞霄宫也罢,还有南阳、扬州,以及后宫,都早做准备!”
这个法子倒是妥当,闻得此言,张浚、刘子羽几乎一起颔首。
不过,张德远刚要下结论之时,瞥见身侧一人,方才醒悟,素来有主意的林尚书却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于是即刻扭头相对。
刘子羽、吕祉见状,也都醒悟过来,便齐齐去看林景默。
林景默此时回过神来,却又失笑:“刚刚想起一小事来……诸位,你们说杨正甫执掌皇城司,咱们今日在此间相会,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会不会正是知道咱们这些人都在,才专门拜访?”
几人齐齐一怔。
“这只是小事,不值一提,咱们说正事。”不等几人回应,林景默自己便即刻摇头。“要我说,侍郎的法子是个万全的好法子,可还有两个疑问……一则,那杨正甫素来性情稳重,今日这般失态,是不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几人齐齐蹙眉,但都无一言……其中,张浚虽然嘴唇微动,但到底是没有开口。
半晌,还是吕祉迫不及待:“此事不提,因为便是有内情咱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
“那好,还是说杨沂中。”林景默继续束手以对。“二则,若是咱们就按照吕侍郎刚刚说的这个折中法子拖下来……结果杨沂中今日回去,自己放出谣言,或者自己制造事端,咱们是上还是不上?!”
后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他……哪来这个胆子?”半晌,吕祉方才出声,但自己都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一个武夫……”
林景默瞥了吕祉一眼,并不言语。
“若是这般,到不知道是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该说他忠勇可嘉了……”刘子羽忽然对着自己好友张德远嗤笑。
张浚也微微叹气,但立即在对面刘子羽的眼神暗示下稍有醒悟,然后再度看向了林景默:“若如此,请林尚书教我,到底该如何作为?”
“下官没有卖关子的意思。”林景默回过神来,摇头笑对。“只是刚刚又想起一事……张相公,其实此事说简单也简单……敢问官家真的病重到不能说话的地步吗?”
“怎么会?”张浚摇头不止。“官家只是因为用药起乏,经常卧床罢了,还是能正常进食、用药、起解的。”
“那为什么不明日一早,入宫去问官家呢?”林景默脱口以对。
堂中几人本能觉得荒唐——这么敏感的事情怎么好让官家知道?
但仅仅是一瞬之后,便恍然大悟——这么敏感的事情怎么好不让官家知道?官家又没真病到那份上!
况且,张德远身为宰执,做这种事情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坦荡正途。
于是乎,堂中一时释然——事情的应对法门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大家灯下黑,而且没有林尚书想得快、反应的快罢了!
唯独张浚自己依然有些脱节的样子,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但很快他也就意识到了,今时不比往日,今日自己是宰执,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问?况且,依着林景默的姿态,如果自己不去问,那他肯定会去找其他宰执去问的!
若如此,便只有明日坦荡一问这么一条路了。
随即,既然议定,再加上天色已晚,众人也不好多待,便纷纷告辞而去。
而翌日一早,身为宰执的张浚连枢密院都不去,便直接自宜佑门进入后宫,然后堂而皇之来到景福宫……却是连请见都没有,就直接闯入到了赵官家寝宫内。
在官家病中这个特殊的情况下,宰执的权力是毋庸置疑的,而面见官家、观察病情,就更是一种连赵官家自己恐怕都无法阻止的‘合法行为’。
大押班蓝珪不在此处,二押班冯益只能一面通报,一面将张相公引入寝宫。
君臣相见,刚刚用完早餐连药汤都已经用了八成的赵官家明显精神不太好,但绝对清醒,而这位官家任由自己的宰相将自己的贵妃、内侍驱赶干净,然后才上前交谈。
张浚先是详细汇报了昨晚之事,然后从容询问官家,要不要清理后宫旧人?要不要限制三位太后?要不要适当缩紧两位太上皇的看押?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要不要立皇后、立太子,以备不豫。
话说的很坦诚,而且中间牵扯了杨沂中的过激表现,牵扯到了最敏感的君臣父子。
但出乎意料,赵官家坐在榻上,静静听完这般言语,既没有动怒,也没有什么失望与激动之色,反而只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