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可以的。”良弼闻言反应有些怪异,既有些释然,又有些哀伤。
“本来的确可以有的。”希尹摇头以对。“可以靠教化、制度来收拢人心,就好像当初那个赵宋官家南逃时,只要想,总能收拢起人心一般……但宋人没给我们这个时间和机会。”
纥石烈良弼深以为然。
“良弼。”希尹再度打量了一眼对方身上脏兮兮的皮甲,忽然开口。
“学生在。”纥石烈良弼赶紧拱手。
“若有机会,还是要带着国族学汉话、写汉字、读汉书的……那些东西是真好,比咱们的那些强太多了。”希尹认真交代。
“这是学生的夙愿。”良弼毫不犹豫,拱手称是。“而且不止是学生,学生这一代,从国主到几位亲王子侄,都懂这个道理的,”
希尹点点头,不再多言。
而又等了片刻,有侍从来报,说是国主与皇后沐浴已罢,请希尹相公御前相见,二人顺势就此别过。
今日事,似乎就此了结。
然而,不过区区半个时辰,营地便忽然乱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军士先行洗浴,结束后不久,等到了傍晚时分,天色稍暗,随行女眷们也忍耐不住,便借着芦苇荡与帷帐遮蔽,尝试下水沐浴。
而正所谓饱暖思,旷野之中,洗浴后的军士们吃饱喝足无所事事,便打起了女眷的主意,很快便引发了零散的强暴事件。
对此,希尹的态度非常坚决和果断,乃是派遣合扎猛安部队迅速镇压和处决。
可很快,几位大金国栋梁便惊恐发现,他们处置这类事件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类似事端发生的速度……强暴和劫掠好像雨后草原上的青草一般开始大量出现。
紧接着,很快又出现了聚众对抗合扎猛安执行军法的事端,以及成建制冲击女眷、辎重的事情。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什么了。
军队的忍耐到极限了,然后虽然陡然的放松,反而哗变在即。
当然,队伍中有无数军务经验的老手,银术可、挞懒,包括讹鲁补、夹谷吾里补等人立即一致建议,要求国主下旨,将所有权贵所携侍女一并赐下,并放出部分财货,尤其是金银布帛毛皮等硬通货作为赏赐。
没有任何多余念想,这个建议被迅速通过,并被立即执行……便是希尹这般讲究的人,也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然后,终于抢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将哗变给恩威俱下的弹压了下来。
金国高层又一次在危难之际,尽全力维持了团结。
大金国似乎依然有足够的向心力。
但是,等到了三更时分,正当各怀心思的金国逃亡权贵勉强放下各自心事,稍微安睡下去以后不久,潢水北岸却忽然火光琳琳,马蹄不断。
完颜斡本等人刚刚出房舍,便近乎绝望的发现,大部分部队连对岸情状都没搞清楚,便直接选择了携带女子财货逃散。
而很快,更绝望的情形出现了。
随着对岸乱兵逼近,他们听的清清楚楚,那些人居然是以契丹语高呼,要杀尽完颜氏,为天祚帝报仇。
甚至,还有人喊出了奉耶律马五之命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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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将军中宿将耶律马五再抛下,那大金国不用等着契丹、奚人对女真的一波内讧,女真自家都要先内讧起来。
“话虽如此。”还是希尹一人认真探讨局势。“可有些事情如今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咱们只能尽人事而无愧于心罢了……秦相公,我问你一句话……你果真要随我们去会宁府吗?”
秦桧毫不犹豫点头以对:“事到如今,唯有这一条路了……赵官家容不得我……还请诸位不要相疑。”
“那好。”希尹点了下头。“既然局势这般糟,咱们也不必充什么智珠在握了……请马五将军过来,让他自己决断。”
大太子捂着眼睛,纥石烈太宇低头看着脚下,全都无言。
而稍待片刻,耶律马五抵达,听完希尹言语后,倒也干脆:“我非是什么忠义,不过是降过一回,知道投降的难堪和降人的艰难罢了,实在是不想再反复……而事到这般,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了,只想请诸位贵人许我个人随行,等到了会宁府,若能安顿,便许我做个闲职,了此残生……当然,我愿意劝下属好生留下,不做反复。”
马五言语平静,甚至内中反而颇显豪气,可不知为何众人却听得凄惶。
有人感慨于国家流亡,有人感慨于前途渺茫,有人想到将来大势所趋,有人想到眼下个人艰难……一时间,竟无人做答。
隔了半晌,还是完颜希尹镇定下来,微微颔首:“马五将军这般行止,不是忠义也是忠义……倒也不必过谦……此事就这般定下吧,请马五将军出面,与行列中的契丹人、奚人做商量!咱们也不要多想,只管动身……便是真有什么意外,也都不要怨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愿生得生,愿死得死!”
说着,不待其余几人言语,希尹便干脆起身离去,马五见状,也直接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