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越下越大,水滴飞溅,雾气弥漫。
饭店门口铺设的是专供行人的步道,四处遍植繁茂的绿植□□,车子开不上来,经理和服务生们正殷勤地撑伞接送来往于停车位及路边打车的顾客。
或许是正处在翻台高峰期的关系,伞的数量捉襟见肘。
他们只好耐心等待。
青石板路上走近一个人,伞是黑色的,灯是昏黄的,雨水浸润的苍翠植物泛着沉郁的暗青。孟臾抬起头,恰好看到谢鹤逸撑着伞的手腕处,黑色外套里露出一截绛红色的衬衣袖口,衬得他握着伞柄的瘦长手指愈发白,厚重浓郁,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配色。
该怎么跟朱惊羽他们解释呢?她心里暗自想。
要不然干脆装不认识他吧。
这么想着,孟臾便直接偏过脸,垂下眼睫,不再往外看。
朱惊羽正在跟大堂经理协调伞,强调有急事想插插队,无意间往门口看了一眼,片刻后,又突然猛地回过头,定睛看了一眼。
这?这不是刚看过照片的谢鹤逸吗?!李楚明天天叨叨,快要将她的耳朵磨出茧子的那位,苏六爷心病的源头。
梁颂年随即反应过来,但他没有合适的立场主动上前打招呼,只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近在咫尺的朱惊羽,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谢鹤逸站在门口收伞,先看到的人是瘦高的梁颂年,那天在学校门口和孟臾一起买奶茶的博士生,再转眸才看到那个侧身而立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缝中的人。他才刚下飞机没多久,车子快到谢园时让裴渊联系司机问孟臾在哪儿,没想到就在附近吃饭,临时起意顺路来接人,看样子给她带来的惊吓远大于惊喜。
一开始孟臾根本没反应过来,没觉得谢鹤逸是特意来接自己的,她还以为他只是赴谁的约,过来吃饭的,但越想越不对,谢鹤逸走到哪儿都少不了前呼后拥,怎么这会儿连裴渊都不在?
“孟臾——”谢鹤逸摆手谢绝殷勤上前招呼的经理,站在原地,扬声叫她。
孟臾心神一凛,终究还是躲不过。她无奈叹气,侧首看他,不用确认也知道此刻朱惊羽和梁颂年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惊诧。众目睽睽之下,他非要坏心眼地把她最后一层遮羞布扯掉,让她这几年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正常的人际交往和为数不多的友情全部变味儿。
朋友之谊最基本的真诚她都没做到,今夜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她?
孟臾往前刚走两步,就听朱惊羽皱眉问:“孟臾,你们?”
她回头,低声道:“师姐,改天有机会……如果你愿意听,我再跟你说。”
说罢,孟臾几步走到谢鹤逸身边站定,听见他说:“我来接你。”
她垂眸不作声,瘦削的肩瑟缩着,落在谢鹤逸眼里,像是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但还没完。谢鹤逸没有拎伞的那只手轻轻抬起寸许,自然而然牵住了她的手,孟臾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握住,十指紧扣,大踏步往外走去。随着轻微的按键声响起,宽大的黑伞砰的一下撑开,他举着伞的手很稳,紧紧揽着她的肩膀,消失在身后探寻的目光中。
雨水打在伞面,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又吵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