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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已经睽违半年的感觉后,范闲才推开房间的窗户,手指强硬有力地抠着漆黑夜sè下的外墙,像一只壁虎般向着楼下黑暗中滑去。
自从体内真气爆的经脉大伤之后,他对于真气的运行便开始小心起来,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再尝试着将真气吐出掌面再收回,这种法子实在是太耗心神与真气。
双脚沾地,在复杂的行廊间拐了几拐,找到抱月楼分号的后门,推门而出,便在巷中看到那辆一直等着自己的马车。
邓子越坐在驭夫的位置上,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高达坐在车厢内,掀开车帘一角,jg惕地望着外面。
范闲闪身而入,轻吐一个字:“走。”
…………“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高达并不畏惧范闲寒冷的眼光,他的最高使命就是保证范闲的安全,在没有得到了确认的信息之前,他实在不敢让范闲去冒险。
关于范闲那奇怪的伤势,天下人的说法不一,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早就好了,真正知道内情的不过廖廖数人,洪公公肯定是其中的一个,只是皇帝令范闲极其心寒地保持了沉默。而像高达,虽然一开始被范闲瞒了过去,但这几个月一直跟在范闲身边,当然能够发现提司大人如今和往北齐时候的真气状态完全不一样。
有了海棠的天一道心法之赐,范闲的伤好到什么程度,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海棠都不知道。
他低头轻声说道:“没事。”紧接着说道:“确认她的位置?”
车厢外的邓子越点点头:“她从京都逃出来后,便一直留在苏州,院里没有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也没有想到江南的官员敢暗中替她提供庇护……所以直到前些天才查实了她的住所。”
范闲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有明家为她进行掩护,江南官员们当然给些面子……看来江南的官员们,还是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
高达毕竟是皇帝的虎卫,听着这话,微微皱眉说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当地官府抓人……毕竟刑事案件,向来不归院里管。”
范闲今天晚上既然敢带着他来,就不怕他往宫里说什么,摇头道:“通知官府,说不定又要让她跑了,她毕竟是二皇子和弘成的人,刑部的海捕文书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从明面上要抓她,并不容易。”
“应该多带些人。”高达皱眉说道:“她既然是奉命出逃,身边肯定带着高手,想要活捉并不怎么容易。”
“不是活捉,只是杀人。”范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不需要用她来对付明家,只需要用她来再压一压明家。今天抱月楼分号开业,应该没有人想到我们会找到她动手,更没有人会想到……我会亲自动手。”
高达yu言又止,开始明白范闲的想法,只是却无法阻止对方。范闲今夜行动其实目的很简单,既然在对付明家的道路上,江南路的官员们都隐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且敢于为明家进行掩护工作,那么他就要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情,震慑住江南路的官员们。
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鲜血与死亡更能突显监察院的力量。
马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只听得下方的车轮碾石的声音。
…………马车驶到苏州城一个安静的街巷外面,离那座宅院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
范闲摸了摸自己靴中的匕首,又轻轻摁了摁腰间的软剑,这把剑是向海棠借的,仔细地确认装备之后,开口低声说道:“高达你负责外围,不留活口,不要让人溜走。”
高达沉声应了声。
“子越,派去总督府的人准备好了吗?”范闲问道。
邓子越点了点头。
“在这儿等着我们,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话后,范闲像只黑sè的泥鳅一样闪出了马车,迅疾无比地消失在高墙下方的黑暗之中。
今天晚上,一共只来了三个人,本来以范闲如今的身份不应该单身前来行险,只是今天的事情必须办的隐秘,而且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打从内心深处就一直保有着这种冒险的冲动,而且他必须通过一次行动来恢复自己对于武道的信心,同时试验一下自己这些天对于那把剑暗中的修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高达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重新绑好长刀柄上的麻绳,走下了马车,像一尊煞神一般沉稳地走到了那座宅院的后方。
黑夜之中那间宅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高手,而他们却只有两个人,大约也只有范闲和高达才有这样的信心。
高达沉默地站在宅院的后墙之下,整个身体与石墙仿佛融为一体,渐无区别,体内的真气却渐渐运起,将墙内的细微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院内偶有一声轻响,就像是提司大人喜欢用的硬尖鹅毛笔划破纸张的声音,如果不是专心去听,一定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声音。
高达知道,已经有一个人死在了范闲的手下。
又是一声闷响,就像是刚刚出炉的烧饼,忽然间泄了气。
高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难道提司大人用手掌把别人的脑袋开了瓤?
…………范闲像一只黑夜里的幽灵般,稳定而悄无声息地在院落里行走着,他的身后倒着几具尸体,尸体上的伤口并不显眼,血流的也并不多,但死的很彻底。
而在他身旁的几间厢房,此时房门大开,里面熟睡的人们还没有起身,就已经被他杀死在床铺之上。
一间房里的仆妇与丫环们也无力地瘫倒在床,身上没有伤口,看来只是中了迷药。直到此时,院落中仍然没有人发现,已经有一名杀人者来到了自己的近旁。
就像陈萍萍曾经教育过他的,一位大宗师级的刺客,谁都无法永远抵挡,而像范闲这样一位实势俱至九品,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范闲一边沉默地向后院走去,一面用jg惕地眼光注视着两边的高墙,监察院的情报做的足够细致,对于这个院子的防卫力量查的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隐在暗处的人可以逃过他冷漠如鹰隼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