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乙?庆国征北大都督,当年的禁军大统领,庆国威名赫赫的九品上超级强者……最关键的是,此人乃是长公主的心腹,在军中又颇有名望,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在没有证据前,贸然出手镇压他。
而这样一个人物回了京,不可避免地会直接与范闲对上。
范闲直到今天还记得,当年自己潜入皇宫时,曾经遇到的惊天一箭。
…………婉儿皱眉说道:“难道……殿前武议又要恢复?”
范闲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心想妻子在这方面的嗅觉果然灵敏,点头说道:“听说是枢密院的意思,军方建议恢复武议,以振国民士气。”
“陛下怎么说?”婉儿担忧道,她心里清楚,庆国乃是以马上夺天下的国度,一向极重军功,只是三次北伐之后,陛下调养生息,以备再战,便把目光转向了文治,也停止了诸多年前最重要的一年一度武议之事。
“陛下自然不会反对。”范闲微笑说道:“这本来就是好事,朝廷耽于安乐ri久,连胶州的水师都变了质,自然需要有个由头来收拢一下军心。”
林婉儿沉默了少许后,忽然开口说道:“只怕……是针对你来的。”
“我是文官。”范闲笑着说道,但心里也清楚地感觉到了一丝问题。他与流晶河上二皇子的看法不一样,二皇子总以为皇帝让范闲处理胶州水师之事,是松口让范闲接触熟悉军务,但范闲却以为,自己那位强硬至极的“父皇”心里想的却是相反的问题,自己杀死常昆,y害党骁波,不论军中派系如何,只怕那些大帅将军在心里都有些记恨自己。
陛下还是不想让监察院的提司去温柔地抚摸兵权啊……婉儿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文官,可……你也是天下皆知的武道高手。”
范闲眉毛一挑,说道:“你的意思是,燕小乙回京,便要在武议之上向我挑战?”
庆国人好武,虽然这些年来风气渐褪,但深植于民众官员心中的强悍味道却是根本拂之不去,就像叶灵儿可以在皇宫别院外面扔小刀向范闲挑战一般,决斗在庆国依然是合法的事情,更何况殿前武议这种场合,没有人愿意退。
但范闲愿意退,他冷笑道:“真是幼稚,他想和我,我就要和他打?”
在他的心中,武功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决斗打架的,如果要杀人,范闲自问有无数比决斗更有效率更安全的法子——决斗?小孩子家家的游戏,范闲忽然觉得庆国的军方有些孩子气,不由嗤之以鼻。
婉儿叹了口气,温柔说道:“这个法子虽然直接有效,却很愚蠢……母亲应该不会傻到让燕小乙在宫中挑战你,不论输赢,燕小乙也不敢真地伤了你,陛下的眼睛看着哩,所以我也觉着想不通透这其中的道理,说不定是我们想偏了,燕小乙是征北大都督,两年未回京,也该述职才是。”
范闲忽然心中灵机一动,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燕小乙此次回京与那所谓武议有关联,那只能证明一条,朝廷里那股势力,终于试图正面挑战皇室的权威。可是……长公主她凭什么?
“如果我避战,便是弱了声势。”范闲微笑说道:“不过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面子。”
这是假话,范闲也是个爱幕虚荣之人,如果是别的军方重将在武议上向范闲挑战,范闲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直接将对方打到对方妈妈都不认识,再给自己的名声加一道金边。可是……那人是燕小乙。
范闲扪心自问,就算如今自己伤势早已痊愈,又得了海棠的天一道无上心法之助,早已稳稳地站在了九品的高峰上,可真要面对着一箭惊天下的超级强者,依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去。
自己这边倒是有两个人可以抵抗燕小乙,海棠和影子,问题是这两个人不可能替自己出手。
自己这边还有一个人可以轻松干掉燕小乙,五竹叔,问题是……五竹叔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范闲在紧张之余,忽然莫名地兴奋起来,鼻尖似嗅到了海崖上的那些咸湿味道,如果回京之后,真的要与燕小乙正面一战,自己不凭借那些小手段,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京都,风雷,强者,比武,这些字眼在诱惑着范闲不安份的心。
他沉默片刻后,忽然抬头展颜一笑,温柔说道:“我偏不打,但……试着杀杀他怎么样?”
婉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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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点点头,范闲哪怕是大婚后的那段苍山岁月里,也没有忘记每天两次的修行,其实以范闲如今的境界与权力,完全不用这般勤奋刻苦。世人往往只看到了小范大人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为这一面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
“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范闲缓缓说道:“没有人能明白我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婉儿只明白一点,所以安静地听他说着。
范闲停顿了片刻,缓缓闭着眼睛,迎着澹州的海风轻声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就像小时候我常说的那句话,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方知命重,一个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知道死亡是多么的可怕。”
“我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所以我必须心狠手辣,我必须让自己强大。”
“而且你不知道,当你习惯了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想折腾自己都动不了一根手指时……忽然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折腾下,你会无比感激上苍,并且陶醉无比地去折腾去。”
范闲陶醉在自己两世的回忆之中,婉儿在他的身边却是根本听不明白,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他那张清秀的面容,看着那面容上忽然浮现出来的一股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沧桑味道,心头大动,心头大恸,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范闲的心,涌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婉儿眼中微湿,有些艰难地踮着脚,攥着自己的袖角,替范闲揩拭了一下眼角。
——————————————————————回澹州省亲的行程便这样结束了,只是在离开之前,范闲凑在老太太的书房里与她嘀咕了半天,就京都传来的消息,这两位看似最温柔,实则最冷酷的祖孙二人进行了一番严肃的对话。
离开书房时,范闲的脸sè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