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笑道:“我算命也能挣不少银子。”
“先前你不是说过你不是算命的?”范闲道。
王羲轻声回道:“大人……命运太奇,出风入云,星观闪烁不定,哪里是凡人所能算的出来。”
范闲心头微动,半晌之后缓缓说道:“说回最初的话题,那便等若说……你是四顾剑一人的态度,一细微部分的态度,而和东夷城的大旨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这样说。”王羲不卑不亢应道。
“很好。”范闲搓了搓又开始冷起来的手,将手搁在火盆上方,双眼看着手下盆中白灰里透着的明红,说道:“我不喜欢一路回京,都有一个很厉害的箭手在黑暗中窥视,还会冷不丁地放几枝冷箭。”
王羲沉默。
“你去把外面那枝小箭折了。”范闲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你是四顾剑的态度,我就要看看你的态度,入京之前,我要看见那枝小箭的头颅。”
王羲继续沉默,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从门旁拾起那杆青sè长幡,双手正要推开木门时,忽然回头说道:“我不是很喜欢杀人,能不能换个内容?”
范闲的头此时又已经低了下去,冷漠说道:“如果你不会杀人,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我的身手不错。”王羲平静说着,但话语里却有一股子莫测高深的味道,“我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范闲唇角一翘,笑了起来,“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个话。”
王羲微笑说道:“我有这个资格,大人你可以试试。”
以范闲如今的境界,王羲敢说出这样一句话,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水平有相当强烈的自信。但范闲却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道:“在本官的面前不要说大话,庆国不是东夷城,你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荒郊野外,而不知道索命的绳索是从哪一块天空上垂下来的。”
话音落处,族学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一阵无由风起,吹动了火盆里的如雪炭灰,一道强大而隐秘、厉杀无踪的气息笼罩住了门口的王羲。
王羲握着青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插在青幡杆上的那枝黑sè羽箭段段碎裂!
王羲轻轻咳了两声,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恐的情绪,反而是笑着说道:“难怪我那大师兄会在江南铩羽而归,大人身旁有如此高手保护,自然是用不到我……也罢,那我就替大人杀几个人吧。”
说完这番话,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杆长长的青幡,在夜雪里时隐时现时远。,!
剑也同叶流云一般,享受着君山会的供奉,只是范闲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四顾剑虽然当年是个白痴,但能单剑庇护东夷城及那些诸候小国二十年,倚仗的当然不仅仅是他手上那把剑。
持国者必当慎重,在庆国的强大压力下,东夷城想要生存下去,就必然要和庆国的最高权力阶层保持密切的联系,而四顾剑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只是随着范闲的出现,庆国的权力结构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在执掌监察院和内库之后,范闲已经拥有了威胁东夷城的实力,相较而言,长公主手上的筹码却是越来越少。
鸡蛋不可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筹码不能永远押在大的那边,家里面的姑娘不可能全嫁到一户人家去,这便是一个风险均摊的问题。
四顾剑如今还是在押长公主,东夷城与信阳的关系之亲密也是范闲所不能比拟,更何况范闲出道以来,就和东夷城结下了难解的仇怨,比如牛栏街上的两名女刺客,比如西湖边上云之澜大家的骤然遇袭。
可东夷城还是必须要和范闲接触。
如果长公主倒了,毫无疑问,范闲会成为东夷城第一个选择的对象,而在这种选择之前,东夷城就必须首先表达自己的善意。
政治果然是很奇妙的,明明范闲与东夷城现在还在敌对当中,可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敌对之余,也要开始尝试xg地接触。今ri还是你死我活,来ri说不定会把酒言欢。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样的仇怨都可以洗清,虽然范闲不会这样想,但四顾剑一定是这样想的。
不过范闲也清楚,东夷城和自己只可能是这种隐在暗下的眉来眼去,四顾剑那白痴如今的大部分筹码还是压在长公主那边,就如同林相爷在梧州分析的那样,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东夷城可以保证数十年的平安,哪里还需要来找我。
之所以今天这个叫做王羲的白衣人会来接触自己,只是事先的开路而已。
“这是令师的意思,还是东夷城的意思?”范闲开口问道。
王羲略一思忖后微笑应道:“是家师的意思。”
一问一答间,双方便清楚了,这种接触如今依然上不得台面,这只是四顾剑老辣的一步隐棋,这步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我有什么好处。”范闲问的很直接,“你们剑庐一大批九品高手都想在江南刺杀我,我总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好处,只有态度。”王羲温和解释道:“东夷城与大人依然是敌人,但我不是……我就是师尊所表达的态度,包括东夷城在内都没有几个人知晓我的存在,只要大人愿意,我就会站在大人的身旁,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甚至包括你的大师兄想再来暗杀我?”范闲拿起铁钎,扒拉着盆里的火炭,随口说道:“你也会站在我的身边,把你东夷城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会。”王羲回答的极为认真,“但凡对大人不利者,都是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