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下,那名年轻官员收回压在大圆柱上的腿,回头看着满脸别扭,想笑又不敢笑的中年太监,骂道:“笑个屁!这宫里这么大,自然腿会酸,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的腿脚功夫怎么这么好。”
这位年轻官员自然就是范闲,他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天下皆知,加上这些年来圣宠无以复加,与宫中各位贵人、大太监的关系也是融洽,还曾经在宫中养了一个月的伤,所以宫女太监们都习惯了他在宫中的存在。
也只有他才有这种胆子,在内宫里做广播体cāo。
今儿个是陪婉儿回娘宫,甫一进宫,婉儿便被太后留在了身边,再也不肯放走,说是要留最疼的外孙女过夜,范闲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各式礼物,往各宫里走,这回京后就走过一道,如今再来一道,实在是有些烦闷,所以覤了个空,在太极殿后方的长廊下歇歇脚。
陪着他、抱着一大堆礼盒的太监是戴公公,他听到范闲骂自己,不惊反喜,笑嘻嘻说道:“小范大人可是九品高手,我们这些奴才哪里能比?”
戴公公当年也是极得圣宠的一位,虽是淑贵妃宫里的人,往各府上宣旨的紧要差使都是他在做,只是后来因为他侄子的关系,又牵扯到范闲与二皇子的斗争,便放了闲职,后来又因为悬空庙的刺杀,硬是被赶到了偏局中,若再耗个两年,只怕就要死无草席盖身。
全亏了范闲替他不停说好话,皇帝犹记得他当年服侍的好,这才饶了他一命,让他回了内宫做些闲差。
对戴公公而言,范闲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甚至是他的半个主子,比淑贵妃更重要的人物,哪里敢不服侍周到。
范闲脚下的靴子发热,他干脆也不全拉好,就这样趿拉着往长廊那头走去。
戴公公看了他脚下一眼,为难说道:“大人,在宫里还是讲究些。”
范闲看了他一眼,正想再调笑几句,忽然瞧见打走廊尽头走来了几个太监,其中当头一位年纪轻轻,模样有几分脸熟,脸仰的极高,一身的骄横味道,后面的几个小太监半佝着身子跟着,看着就像是奴才的奴才。
“是小洪公公。”戴公公敛神静气,在范闲身后提醒道。
范闲眉头微皱,也不说什么,直接迎了过去。
两边人便在走廊中间对上了,范闲清清楚楚地看着那骄态十足的年轻太监脸上的那几颗青chun痘,也不说话,便是站在了原地,冷漠地看着对方。
洪竹一愣,他知道范闲是等着自己向他行礼……只是他如今已然是东宫的首领太监,而且陛下最近偶尔也会让他去御书房帮忙做事,比诸当年在御书房抱册时更加风光,这宫里谁不敬他?就算是朝宫入宫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除了舒大学士之外,还没有哪位大臣,敢等着自己先行礼。
他认识范闲,当然知道范闲不是一般的大臣,可是看着范闲那副冷漠之中夹杂着不屑的神sè,他的脸sè便涨的通红,硬是不肯先低头。
双方便僵持在这里。
跟着洪竹的那三四名小太监职属太低,却是根本没有见过范闲的面,哪里知道这个年轻官员就是权势薰天的小范大人,看着这一幕,心里急着替小洪公公出头,尖声说道:“这位大人,怎么却在宫禁重地里乱走?”
戴公公躲在范闲身后偷笑,他如今早已没有当年的地位,在宫里被洪竹等人欺压的不善,此时见对方那些蠢货要得罪范闲,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正想说两声什么,却被范闲挥手止住。
范闲微笑看着洪竹身后那几个小太监,好笑说道:“入宫没多久吧?这宫里不认识本官的人倒是不多……本官也没有乱走,只是奉旨去漱芳宫晋见。”
果然是几个入宫没多久的小太监,居然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直着脖子说道:“好大的胆子,漱芳宫在哪里?你们怎么在这长廊里停留?仔细小洪公公唤侍卫来将你打将出去!”
他是替主子涨声势,却哪里知道是在给主子惹祸,果不其然,洪竹看见范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自己的脸sè马上就变了,又惊又惧又恼,回头痛骂了那几个小太监两句,这才缓缓对范闲行了一礼,说道:“奴才见过小范大人。”
小范大人四字一出,那几名小太监顿时知道……自己完了!满脸惊恐地看着范闲,赶紧跪下求饶。
范闲却是看也懒得看那几名小太监,只是盯着洪竹的脸,讥讽说道:“家父范尚书,故而世人称我小范大人,你这奴才,又是哪门子的小洪公公?洪公公知道这话,仔细剥了你的皮!”
洪竹满脸惊惧与戾狠,恨恨盯着范闲,一字不吭。
“自己掌嘴。”范闲皱眉说道。
洪竹咬牙切齿说道:“奴才是东宫的人,小范大人乃是朝臣,怎么也管不到宫里吧?”
范闲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被那两道眼光所逼,洪竹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落下,范闲身后的戴公公是乐开了花,准备晚上就在皇宫里好好宣传一下,而洪竹身后几位小太监却是吓得半死,他们都知道小洪公公在宫里的地位,哪里知道只是小范大人一句话,小洪公公便只能自打嘴巴。
看来……这小洪公公确实不如小范大人厉害。
范闲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挡住了戴公公的视线,趁着那几名太小监跪在地上的机会,向洪竹使了个眼sè。
洪竹看的清楚,眼神里却在叫苦,表示自己此时实在无法找到方便的地方说话。
范闲点点头,冷漠说道:“滚。”
于是洪竹一拂袖子,又恼又羞地带着几个小太监往长廊那头去了。
看着这一幕,戴公公对范闲媚笑说道:“让这狗奴才再嚣张,仗着皇上和皇后都喜欢他,在宫里尽瞎来。”
范闲笑道:“这宫里确实不好瞎来,呆会儿去漱芳宫,我还是得注意下仪容。”
也不等戴公公再大义凛然地说什么,他蹲下去,一边把脚下的长靴往上拉,一边将靴下踩的那张纸塞进了靴子里。,!
果有,那就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他,才敢在皇宫里也如此潇洒自在。
长廊下,那名年轻官员收回压在大圆柱上的腿,回头看着满脸别扭,想笑又不敢笑的中年太监,骂道:“笑个屁!这宫里这么大,自然腿会酸,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的腿脚功夫怎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