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话,应该没有第二次了。”
范闲低头行礼,眼角余光瞥见了长公主侧面柔和的曲线,心里想着长公主说的那句话,微微一笑,暗想这可能是千古难以改变的男女战争常态,即便是您,何尝不是被男人利用而不得之后的反动?
长公主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希望自己今天的话语能够在范闲的心里种下那颗毒花。
她旋即抬起头,看着皇宫上方的夜空,手指头微微搓动着,似乎在回忆着某种曲线,皱着眉头在想,今天晚上,皇帝哥哥是会在哪间宫里过夜呢?
…………没有怜惜,没有触动,没有反思,范闲很直接地离开了广信宫,在太监的灯笼照耀下,往着皇宫前城行去。
他的后背有些湿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某种很复杂的情绪。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入广信宫为长公主按摩时的情形,那时的他双指停在丽人秀发旁的太阳穴上,时刻担心着被暗杀于宫中。
此时想来,当时的范闲在政治上何其幼稚。
而今时的范闲,当然了解,政治这种东西,黑暗,肮脏,血腥,乃是世间最不可触碰的禁忌。只是他从一出生开始就与这些东西紧紧相拥,故而他必须比所有人都要做的更彻底,掩藏的更好。
长公主今天晚上很平静。但范闲清楚,正如同自己脸上的微笑越温柔,内心里的杀意愈浓,长公主的的神情愈平静,便……愈疯狂。
一路向着前城行去,一路看着身前昏黄的灯笼微微甩动,范闲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地分析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至于长公主想种的那粒毒,其实范闲自己早已种上了,只不过一直遮掩的极好而已。
长公主会怎样疯狂呢?是如梧州那位老岳父所猜想的?可是范闲依然想不明白,到哪里去寻找这种机会……他忽然想到,长公主今天晚上居然没有一字提及远在梧州的林若甫。
以范闲对那段旧事的了解来看,长公主未必不见得对林相爷无情,今夜这般确实有些古怪,看来那位女人最近的ri子确实有某种变化。
“替代品?”
范闲皱着眉头,轻声自言自语着,他和二皇子长的有几分神似,但很奇怪的是,和皇帝老子长的都不怎么像,相反是那位一直稍嫌懦弱的太子,倒和皇帝容貌依稀仿佛。
“大人,什么品?”领路的太监讨好问道。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废品。”
———————————————————皇宫里有专门的地方休息,和内宫离的距离颇远。
皇帝陛下十几年前忙于政务时,时常连夜办理国务,当时的宰相公卿也必须在宫里侯着,往往来不及回府,所以皇帝特旨,腾出了前城的一片区域给这些大臣们休息用。
只是如今庆国正逢太平盛世,又暂时无边患烦心,宫中早已不如当年那般忙碌,这片地方也安静了许久。
直到今天范闲住了进来。
并没有过多久,范闲便已经出了那间宅子,借着高高城墙的y影,像只鬼魂一般悄无声息地前行着。他于宫墙之下抓了把残雪,仔细地擦掉了手指上的淡淡迷香味道,加快速度,往九棵松方向行去。
在皇宫之中单身夜行,确实是极为冒险的事情,但范闲清楚,如果真按照正常思维,于夜深人静时再出动,其时宫中的防卫力量才最严密。
此时虽已入夜,但宫中还是有许多人未曾入睡,出人意料的夜行才比较安全。
他的目的地是皇城一角,靠近九棵松那边的浣衣坊。这片坊区依旧在皇城范围之内,是最初修筑时的浣衣局所在地,只是后来宫中的太监越来越多,沿着浣衣局那处修了不少住所,才逐渐演变成了太监们的居住场所。
浣衣坊那处也有通往宫外的门禁,虽然依然由禁军侍卫们把守着,可毕竟那处太监宫女混居,人气杂腾,门禁较诸一般地方要松懈许多,那些冒险送物事入宫中皇妃的大臣们,也往往是经由这个地方。
范闲与漱芳宫的联系,基本上也是走的这个渠道。
不过他今天晚上当然不是要溜出皇宫,而是要去见人。
见洪竹。
…………浣衣房四周的建筑规划十分杂乱无章,高高宫墙和内里朱墙之间,不知道修了多少房屋,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天上夜光照了下来,看上去黑糊糊的,竟像是京都的贫民区一般,与富丽堂皇,威势逼人的那些贵人们宫殿比较起来,显得那样的寒酸,却没有那种可怕的寂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