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弘成的手牵住了缰绳,范闲心头一动,第三次说道:“此去西边艰难,你要保重。”
李弘成沉默良后,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回身望着范闲半刻后轻声说道:“如果我死在西边……你记住赶紧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若若……人都死了,她也不用老躲在北边了,毕竟是异国它乡,怎么也不如家里好。”
范闲知道世子对妹妹留学的真相猜的透彻,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惭愧,拱了拱手,强颜骂道:“活着回来。”
李弘成哈哈大笑,挥鞭啪啪作响,骏马冲上斜坡,领着那三骑,直刺刺地沿着官道向西方驶去,震起数道烟尘。
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暗中替弘成祈祷平安。
—————————————————————当天暮时,监察院下江南的车队再次经过那个曾经遇袭的小山谷,一路行过,偶尔还能看见那些山石上留下的战斗痕迹,范闲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杀意,此去江南乃是收尾,等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搞定后,将来总要想个法子,把那秦家种白菜的老头砍了脑袋才好。
自从秦恒调任枢密院副使,没了京都守备的职司后,秦家老爷子依然如以往一样没有上朝,范闲此次过年也没有上秦家拜年,只是送了一份厚礼,说不定对方肯定不知道范闲已经猜到了山谷狙杀的真凶是谁。
范闲此时心里盘算的是皇帝究竟是怎样安排的,借由山谷狙杀一事,朝廷里的几个重要职司已经换了新人,成功地进行了一次新陈代谢,只是老秦家和叶家在军中的威望依然十足,皇帝肯定不满意现在的状态。
皇帝究竟会怎样做呢?范闲经常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坐在龙椅上,此次对军方的调动肃清一定会做的更彻底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小打小闹,依然给了这些军方大老们足够的活动机会。
也许是西胡的突然进逼,打乱了皇帝的全盘计划,也许是北齐小皇帝的妙手释出上杉虎,让皇帝不得已暂时留住燕小乙。
可是庆国七路jg兵,还有四路未动……大皇子西征时所培养起来的那批中坚将领都还没有发挥的战场,需要如此倚重秦叶燕这三派老势力吗?
范闲摇摇头,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xg,比如示弱,比如勾引,像红牌姑娘一样的勾引……只是这种计划显得太荒唐,太不要命,便是放肆如范闲,也不敢相信皇帝敢不顾庆国存亡而做出这种安排来。
车队过了山谷,再前行数里,便与五百黑骑会合在了一处。戴着银sè面具的荆戈前来问礼后,便又沉默地退回了黑骑之中,有五百黑骑逡巡左右,在庆国的腹地之中,再也没有哪方势力能够威胁到范闲的安全。
范闲忽然心头一动,眉头皱了起来,轻轻拍拍手掌。
马车的车厢微微动了下,一位监察院普通官员掀帘走了进来。范闲看了他一眼,佩服说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伪装的本事果然比我强出太多。”
影子刺客没有笑,死气沉沉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回京。”范闲盯着他的双眼,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马上回到院长大人身边,从此时起,寸步不离,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影子皱了皱眉头,他是被陈萍萍亲自安排到范闲身边来的,不料此时范闲却突然让他回到陈萍萍身边。范闲没有解释什么,直接说道:“我的实力你清楚,他是跛子,你也清楚,去吧。”
影子想了想,点了点头,片刻间脱离了车队的大队伍,化作了一道黑影,悠忽间穿越了山谷田地,往着京都遁去。
范闲确认影子会回到陈萍萍的身边,那颗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此次离京,他一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如果仅仅是太子那件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危害到老跛子的安全,可是范闲就是觉得隐隐恐惧,总觉得京都会有超出自己想像的大事发生。
一旦大事降临,父亲身边有隐秘的力量,宫里那些人不是很清楚,而且父亲一向遮掩的极好,就算京都动荡,他也不会是首要的目标。
而陈萍萍不一样,如果真有大事发生,那些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纠集所有的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杀死皇帝最倚靠的这条老黑狗。
这是数十年里大陆动荡历史早已证明的一条真理——想要杀死庆国皇帝,就必须先杀死陈萍萍。
虽然范闲清楚老院长大人拥有怎样的实力和城府,陈园外的防卫力量何其恐怖,可是没有影子在他身边,范闲始终心里不安。
…………车队一路南下,南下,行过渭河旁的丘陵,行过江北的山地,渡过大江,穿过新修的那些大堤,来到了颖州附近,河运总督衙门一个分理处,便设在这里。
当夜,范闲没有召门生杨万里前来见自己,一方面是他想亲自去看看万里如今做的如何,二来他急着查看这些天里京都传来的院报,以及江南水寨传递来的民间消息。
京都一片平静,范闲计划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开始,而且也没有那些危险的信号传来。
范闲坐在桌边,凭借着淡淡的灯光看着那卷宗,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在危险的地方呆的太久了,以至于显得过于敏感了一些,以庆国皇帝在民间军中的无上威望,在庆国朝官系统的稳定忠诚,这天下谁敢造反?
深夜时分,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范闲此时已经从驿站里单身而出,他穿着一件黑sè的夜行人,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既然天下大势未动,那自己的几件小事就必须开始了。
在城外的一间破落土神庙里,范闲找到了那张青幡,看到了青幡下正睁着眼睛看着塑像发呆的王十三郎。
“小箭兄的事情,我很满意。”
范闲坐在了他的对面,微笑说道:“只是听说你也受了重伤,没想到现在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我的身子可能比别人结实一些。”
“结实太好,因为我马上要安排你做一件事情。”范闲笑着说道:“我会慢慢回杭州苏州,但你要先去,去与某个人碰个头,然后你替我出面,帮我收些欠帐回来。”
“欠帐?”
“是啊。”范闲叹息说道:“好大一笔帐目。”
王十三郎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明家的事情我不能帮手,你知道我云师兄一直盯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