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派你去跟随范闲,却不是让你真正成为范闲的助力”云之澜看着远处山门下的那个血人,在心里无比困惑想着:“行一事便忠一事?甚至连师门的利益也不顾?这究竟是疯狂……还是师尊最欣赏的明杀心xg?”
“不疯魔,何以成活?”黑衣人淡淡回答云之澜的感叹。
云之澜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不清楚小师弟为什么会如此做,但身为剑庐传人,他尊重小师弟,所以不会在这名黑衣人的面前,泄露小师弟的底细。
他不知道这位黑衣人究竟是谁,但眼下所有的队伍,皆是由此人统领,而且旁观许久,他必须承认,这个黑衣人的用兵确实了得,绝无行险妙手,全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却是将整支叛军的资源调配到了一种接近完美的境界,没有给庆国的禁军丝毫反击突围的机会。
云之澜带着剑庐大部分的高手倾巢而出,配合燕小乙亲兵大营行事,双方配合本来有极大的问题,如果山上的监察院六处剑手或者是那些武艺高强的虎卫突围,不是那么容易完全封住。
可是骑在马上那位黑衣人,却似乎拥有一双可以看清战场上一切细节的神眼,在突袭之初,便强行命令东夷城的高手去往一个个看似不起嫭的地方设伏。
最开始的时候云之澜不明白,但当一次次狙击在黑暗中发生,当大东山上一次次突围被这名黑衣人的手腕狠狠地压了下去……云之澜终于明白了,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全领战场,却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漏洞。
如此用兵,非沙场上浸y数十年,不能达成——所以云之澜很疑惑,燕小乙为何不亲自领兵前来,这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在猜测,其实叛军中很多人都在猜测黑衣人的身份,这名黑衣人只带着两名亲兵加入了叛军的队伍,洒然一身,却用兵如运指,潇洒厉杀,令人十分钦佩。
黑衣人没有向属下们解释此时停攻的意图,只是冷漠地看着面前突兀而起的这座大山。此行率领叛军来袭,只是协议中的一部分,不将这批力量暂时拿在己方的手中,陛下……很难下那个决定。
天上忽然一朵乌云飘过,将那轮明亮的月亮尽数遮掩,山门附近一片黑暗,黑衣人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只有他身边两名亲随手中捧着的布囊里的短兵器在闪耀着幽幽的光芒。
——————————————————范闲不知道这多朵会将月亮遮住多久,他沉默地向着山下滑动,速度没有减缓或是加快,恐怖地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速度。白天如玉石一般的大东山临海一壁,在深夜里散发着幽幽的深光,与穿着夜行衣的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东山沿山两侧如刀一般的分界线,直直插入海边的地面,那处有东夷城的高手伏狙,所以他不可能选择那条路线,只有从正临海风的那面下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从这样的绝境中滑下,除了范闲——所以他并不担心海面上的人,陆地上的叛兵会发现自己的痕迹,但他依然无比紧张,因为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穿透黑夜与呼啸地海风,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的叛军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逾五千人的长弓兵神shè手,在沧州与燕京境内佯攻而遁,在四顾剑的默许和刻意遮掩下,横贯了东夷城十六诸侯国,又从澹州北边一条密道里穿了出来,用了近二十天的时间,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东山。
大东山沿线的斥候,被叛军中的高手们纷纷狙杀,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消息——两千没有穿重甲的禁军,被五千长弓手突袭,可想而知,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而令这些禁军士兵们最愤怒和痛苦的是,来袭叛军箭手的第一波攻势,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间,大东山的脚下仿佛同时点亮了数千盏天灯,飘飘缈缈地向着禁军的营地shè去,火箭落地即燃,营地燃烧了起来,林子燃烧了起来,所有的事物都燃烧了起来,势头极猛。其时,正是山顶上庆国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点点火光。
而禁军们却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为燃烧的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将他们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对方箭手的视野中。虽然禁军们训练有素,马上在第一时间内寻找合适的地形掩护,可依然在紧跟其后的一轮箭雨中付出了两百多条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营,失败,围歼。
一地尸首,满山鲜血。
没用几个回合,叛军便击溃了禁军,获得了初步的胜利,将禁军的队伍封锁在大东山山门左近半里方圆的地带,而就在此时,叛军的攻势忽然戛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shè出,将那些意图突围报讯的禁军冷酷杀死。
偶尔响起的箭声,让这忽然变的死寂的山脚林地,变得更加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忽然间,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忽然从死尸堆里站了起来,在这样一个月夜里,在这样的修罗场中,忽然出现这样种场景,双方的军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马上又麻木了,死了这么多人,哪里还会怕尸变?
燕小乙一手调较出来的亲兵箭手手指一颤,十枝箭shè了过去,每一枝箭的目标都没有重复,对准了那个血人身上的某一处,将他浑身上下全部笼罩住,凄厉十足,让那人根本无法避开。
这是军令,严禁任何一人突围,所以来袭的叛军每shè一人,便要保证那人死去,忽然发现有人从死尸堆中走了出来,箭手们下意识地发箭,心想你还不死?
但谁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这十余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顺手拣起身边两具尸体,将那两具尸体当作盾牌一样地舞了起来!
噗噗噗噗一连串闷声响起,十余枝箭枝几乎不分先后,同时shè中那个血人,然而下一刻才看清,原来都只是shè在那个血人舞动着的尸体上,喷出无数血水,将那个血人染的更恐怖了一些。
尸体比盾牌更重,这个血人却能舞动着尸体,挡住极快速的箭枝,不得说,此人的臂力十分惊人,而眼光与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叛军营中似乎有人发令,所以接下来没有万箭齐发的情况发生。
那名血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尸体,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么,同情什么,感慨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向着山门的方向走去,没有箭枝的打扰,他走的很平静。
他走到山门之下,禁军中发出一阵雷霆般的欢呼。
他们不知道这名血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这个血人是监察院的官员,是跟着范提司的亲信,而且是个绝对的高手……在叛军的第三波攻势中,这名监察院官员一个人就杀了四十几名长弓手,直到最后被人浪扑倒,被掩没在尸体堆中。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夜晚,在叛军随时有可能将所有禁军尽数shè死的时刻,忽然发现己方有这样一位强者,足以提升禁军残存不多的士气。
所以才有那一阵雷霆般的欢呼。
王十三郎走到被烧的焦黑的山门下,缓缓坐到石阶上,接过身旁启年小组一名成员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水,露出那张明朗的,英俊的面容。
他咧了咧嘴,露出满口健康的白sè牙齿,望着黑夜里的那边,望着叛军所在笑了笑。
十三郎,真猛士也,今夜学会用尸首来挡箭,已不算是莽夫了,若范闲在此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做如此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