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那里一片安静,残存的数百禁军已经撤往了山门之后,然而叛军的五千长弓手数次强攻,却被山林里的防御力量全数打退了回来。而这一次发动攻势的,正是以东夷城高手们做为核心的强攻部队。
云之澜对于剑庐子弟的实力,有非常强大的信心,心想有他们领着弓手强攻,就算山门之后的山林里隐藏着庆国皇帝最厉害的虎卫,也总会被撕开一道口子。
更何况禁军方面最强悍的……小师弟,当他面对着东夷城的同门时,难道还要继续动手?
…………晨间鸟惊,哗啦一声冲出林梢,竟是扯落了几片青叶,由此可以想见那些休息一夜的鸟儿被惊成了什么模样。
惊动鸟儿的是那些泼天般亮起的雪光。
一片雪便是一柄刀。
杀人不留情的长刀。
漫天的雪光,不知道是多少柄噬魂长刀同时舞起,才能营造出如此凄寒可怕的景象。
林间刀气纵横,瞬息间透透彻彻地洒了出来,侵伐着平ri结实,此时却显得无比脆弱的林木,削起无数树皮树干,噼噼啪啪地激shè而出,打在泥土中噗噗作响。
无数声闷哼与惨呼,在一瞬间响了起来,林子里的血水不要钱地洒插着,残肢与断臂向着天空抛离,向着地面坠落。初一遇面的遭遇战,竟然便进行的是如此惨烈,也可以看出那些刀手们在被逼到最后的困境中时,终于爆发了最强悍的力量。
云之澜眼瞳一缩,知道黑衣统帅的判断果然正确无比,再也不敢等待,一挥手发出令箭。
东夷城的高手们领着残存的叛军士兵,很勉强地从林子里败退而出,那看势头,如果说是溃败,似乎更合适一些。
只是几息间的阻击战,攻打山门的叛军便付出了七成的伤亡,就连东夷城的高手也折损了五人。
云之澜心头一痛,不知如何言语,东夷城没有南庆与北齐那样大批的士兵,最强大的便是剑庐培养出来的剑客群,就算只死了五人,依然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知道庆帝身边的防御力量自然相当恐怖,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守山的力量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是虎卫。”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望着他平静说道:“传说中,小范大人身边的七名虎卫联手,可以逼退海棠姑娘……而这座安静的大东山上。”
他微微一笑:“有一百名虎卫。”,!
特下。不论结局是否公平,不论过程是否荒唐,可那滩满一地的血肉证明了这个道理的血腥与。
燕小乙是范闲重生以来杀死的最强敌人,他对地上的这滩血肉依旧保持着尊敬,尤其是这一天一夜的追杀,让他在最后的生死关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想通了一件事情,这对他今后的人生,毫无疑问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他过于怕死,所以行事总是谨慎y郁有余,厉杀决断无碍,但从来没有拥有过像海棠那样的明朗心情,王十三郎那样的执念勇气。直到被燕小乙逼到了悬崖的边上,他才真正的破除掉心中的那抹暗sè,勇敢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枪。
他从此站起来了。
…………保持着对燕小乙的尊敬,范闲在习惯了这一滩血肉之后,依然开始无情地进行后续的工作,取下了对方尸体旁边的缠金丝长弓,费力地将那半缺残尸拖着向悬崖边上走去。
站在悬崖边,他测量了一下方位,然后缓缓蹲到地上,拣了块石头,开始雕琢尸块。此时阳光极盛,蓝天白云青草之间,一个面相俊美苍白的年轻人拿着石块不停地砍着身边的尸体,血水四溅,场面看着极其恶心。
他将燕小乙的半片尸体和那块石头都推下了悬崖,许久也没有传来回声。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的够呛,胸口处的剧痛,更是让他有些站不住,十分狼狈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脑中有些晕眩。
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疗伤了,草丛里残存的肉沫内脏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这片原始森林里的生灵消化掉,而他还必须把重狙留下的痕迹消除。
他咳了两声,震的心边穿过的那枝小箭微颤,一股撕心般的疼痛传开,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并非同一时刻,离那片山顶奇妙草甸遥远的大东山顶,在那片庆庙的建筑中,被围困在大东山的庆国皇帝,隔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熹微晨光淡淡出神。
“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安全地回到京都。”他缓缓说着,这应该是庆国皇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对范闲如此温柔。
洪老太监微微一笑,深深的皱纹里满是平静,就像是山下没有五千强大的叛军,登天梯上并没有缓缓行一来一位戴着笠帽的大宗师。
“小范大人天纵其才,大东山之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洪老太监温和说道:“路上应该不难,关键是回京之后。”
“京都里的事情不难处理。”庆国皇帝微微笑道:“朕越来越喜爱这个孩子,这一次再看他一次。”
洪老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既然喜爱,何必再疑再诱,这和当年对二皇子的手法又有多大区别?
皇帝不再谈论逃出去的私生子,转身望向洪老太监,平静说道:“这次,朕就倚仗你了。”
洪老太监依然佝偻着身子,沉默半晌后缓缓说道:“奴才是庆国的奴才,自开国以来,便时刻期盼着我大庆朝能一统天下,能为陛下效力,是老奴的幸运。”
这不是表忠心,皇帝与老太监之间,并不需要这些多余的话。可是时至今ri,大军围山,洪老太监依然缓缓地说了出来,就像是迫切地想将自己的心思讲给皇帝知晓。
皇帝静静地看着洪四痒,脸sè的神情渐趋凝重,半晌后他双手一揖,对着洪老太监拜了下去。
以皇帝至高无上的身份,向一位太监行礼,这当然是难以思议的情景,然而洪四痒却无动于衷,平静的甚至有些冷漠地受了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