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叶流云一样,四顾剑也张大了嘴,陷入了那种比看见五竹还要震惊的神情之中,半晌后才摇头说道:“三十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话多了……如果不是知道是你,只怕还以为你是被人冒充的。”
五竹摇了摇头,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四顾剑正了正头顶的笠帽,说道:“五竹,我们当年是有情份的……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对你动手……你要知道,从牛栏山之后的这两年,我对范闲可是容忍了很久。”
众人再次心惊,暗想当年的情份是什么?
五竹微微一怔,想了半晌后轻声说道:“你那时候鼻涕都落到地上了……脏的没办法。”
四顾剑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现在也一样的脏,我现在还是那个十几岁还流鼻涕的白痴,如何?要不要还陪我去蹲蹲?”
五竹唇角渐翘,似乎想笑,却终究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将剑收回身旁的鞘中。叶流云一惊道:“干嘛?”
四顾剑指指洪老太监,指指五竹,又看看叶流云,没好气说道:“两个打两个,傻子才动手。”
叶流云苦着脸说道:“可你……难道不是傻子?”
“我是傻子。”四顾剑认真说道:“可我不是疯子。”
场间包括庆国官员和祭祀还有几名太监在内的众人,其实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传说中的人物,看见在人类心中有如天神一般的大宗师。在初始的敬畏害怕之后,此时再看了这几幕对话,心中却生出了无数荒谬感觉。这几个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斗气的老头儿,难道就是暗中影响天下大势二十年的大宗师?
皇帝着这一幕,等待着大剧的落幕,心中一片宁静。
如果四顾剑和叶流云真的退走,这幕大剧,便成为了一场闹剧。而四顾剑也不是真的白痴,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让庆帝活着回了京都,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后果。
四顾剑扯着嗓子骂道:“反正二打二,老子是不干的,那贼货再不出来,老子立马下山。”
皇帝听着此言,瞳孔微缩,面sè大寒。
有流云沉浮于山腰,有天剑刺破石径,有落叶随风而至。
风过光散,一须弥间,第三个戴着笠帽的人,就像一片落叶一样,很自然地飘到了山顶上。
苦荷终于来了。,!
“我有个女徒孙,叫吕思思……明明她的师姐是被范闲杀死的,可是在杭州远远见过范闲一面,这小丫头便忘了怨仇,变成了花痴,天天捧着什么半闲斋书话在看……如此说来,范闲那小白脸自然是生的不错。”
海风微拂,在山巅穿行,庆帝哈哈大笑道:“你们东夷城一脉,果然都有些痴气。”
四顾剑沉忖片刻后,认真说道:“我是白痴,我那小徒弟更白痴,我徒孙是花痴,这也很应该。”
然后这位看上去有几分傻气的大宗师忽然望着庆国皇帝说道:“治国,打仗这种事情,我不如你……天底下也没有几个比你更强大的。所以我必须尊敬你,刚才对你不礼貌,你不要介意。”
“先生客气了。”皇帝似乎有些陶醉,微揖一礼。
然后皇帝和四顾剑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越来越劲的海风也遮掩不住这笑声传播开去。四顾剑的笑声是自然挟着jg纯至极的真气,自然破风无碍,而皇帝的笑声,却是他久为天下至尊所养成的豪气无碍。
笑声嘎然而止,场间一阵尴尬的沉默,似乎双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将这场荒诞的戏剧演下去。
杀与被杀,这是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需要彼此寒喧谈心,讲历史说故事的长篇戏剧。
而为什么庆帝和四顾剑二人先前却要拙劣地表演这一幕?
庆帝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叹息了一声,不再看石阶处的两位大宗师,平静说道:“此局本是朕依着云睿之意,顺她布局之势,意图将世叔长留在此……不料云睿计划如此之疯狂,竟不顾国体安危,将东夷城与北齐也绑上了她的战车。”
他回头,没有丝毫畏怯,静静看着四顾剑笠帽下的y影部分,说道:“大宗师久不现世,出世必令世间大震,今ri二位来此,自然是事在必得,朕虽不畏死,却不愿死。所以不得不拖……朕实在不知,阁下为何却也要陪我拖这么久?”
四顾剑沉默半晌,手腕自然下垂,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怪笑说道:“为什么我对这位公公如此感兴趣?因为天底下这四个怪物,我们三个都算得上是神交的朋友,就只有这位公公喜欢躲在宫里……正因为我了解叶流云,所以我知道他的xg情,如果可以,他会一个人动手,而不会等着我们这些外族人来干涉庆国的内政。”
四顾剑平静下来,对着洪老太监敬重说道:“即便公公在此,叶流云也会出手。”
他最后说了一句话,以作为对庆帝疑问的解释:“叶流云不出手,自然有他的原因,所以我也只好……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没有马上出手。”
叶流云和缓一笑,侧身对四顾剑说道:“痴剑,你这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吗?”
四顾剑身体矮小,所以显得头顶的笠帽格外大,y影一片,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但此时纵使y影极重,山顶众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位大宗师唇角的一丝苦笑和脸上的些许异sè。
众人心头一惊,心想是什么样的发现,会让一向视剑如痴,杀人如草的四顾剑,也安静了这样久。
四顾剑转身,很直接地对着众人身后,那间古旧庙宇的门口提剑一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世间的破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被四顾剑眼光看到了那些官员祭祀们惊恐不已,赶紧避开,生怕被目光触及。如此一来,顺着四顾剑望过去的目光,人们分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最后方古旧小庙的黑sè木门。
以及门外穿着一身黑衣,似乎与这座庙宇已经融为一体的五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