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顿时一哗。
言冰云向那位佝楼着身子的老太监点头致意。
老太监颤抖着身子,走到了监察院两百余名官员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地宣读有关于监察院前任院长陈萍萍谋逆,行刺陛下的罪名。
场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监察院官员的脸上越来越震惊,眼神里的情绪越来越复杂,那抹子发自内心的怀疑和愤怒越来越浓。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慌乱,竟似快要说不下去了,而那位混编jg锐庆军的将领心里也是越来越紧张。
两百名监察院本部官员,虽然都不是以武力见长,但谁知道当年他们转为文职之前,是怎样厉害的角sè?监察院双翼之一的王启年,也曾经躲在这座建筑里当了好些年的文笔吏,这些人如果真的愤怒的反抗起来,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些三处的官员虽然没有带着武器,但他们身上的毒药谁知道会怎样布出来?
大坪院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绷断,恰在此时,那名老太监的旨意终于宣读完毕,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大呼侥幸。
是的,监察院的官员虽然目露深深怀疑震惊愤怒,然而却没有人一个动起来,因为这是一只真正的铁军,铁打的队伍,只要上级没有发令,他们绝对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不能再等。
无数双目光,看着站在最前方的言冰云,因为他是如今监察院的最高阶官员,虽然这些目光里也有怀疑,但是他们依然等着言冰云开口说话。
言冰云沉默片刻,却没有开口向这些监察院官员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望向了大院处的那个通道。
…………几名太医,几名太监,数十名大内侍卫抬着一个担架从那个通道处走了进来,一个满头花白头发乱飞的干瘦老人,就在担架之上,他身上的血已经止了,只是似乎还陷入在昏迷之中。
监察院的老祖宗,这片黑暗的皇帝,陈萍萍,又一次回到了他一手打造的监察院里,回到了他最喜欢的这个大坪院里,然而这一切,没有那个熟悉的轮椅吱吱响声为陪,他只是孤单地躺在担架之上。
初秋的院坪,那方白沙清池里的鱼儿还在游动着,只是陈萍萍却无法睁开双眼,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言冰云像根标枪一样直直站立着,看着越来越近的担架,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马上又回复了平常。他知道此时是关键,他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把陈萍萍送回监察院看押,因为他要用将死的老院长,必将被凌迟的老院长,刺激监察院里所有人的心。
陛下要知道,这座监察院究竟是陈萍萍的,还是自己的,如果一旦确认院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冷酷无情冷血强大的陛下,想必完全不介意用无数的军队冲进这个黑暗的院子,天下无数的分理处,彻彻底底地将这个院子洗扫的干干净净,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冷漠地注视着院内所有监察院官员的反应,注视着无比强大,深入人心的皇权与陈萍萍在监察院里的崇高威望的碰撞。
担架缓缓地移动着,在太医们的抢救下,失血过多的陈萍萍终究还是活了下来,皇帝不让他这么轻易而愉快地死去,他便无法死去。随着担架的移动,院内监察院官员们的目光也在移动着,他们的目光极为复杂,悲伤,激动,绝望,愤怒……担架上是他们所有人爱戴的老人,然而却只能黯淡地躺在担架上,准备迎接明ri十分凄惨的下场。
终于有人忍不住凄楚地唤出声来,跪在了地上,对着那辆担架。
“院长!”
“老院长!”
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跪了下来,虽然明明旨意里说的清楚,陈老院长是刺君的十恶不赦的钦犯,可是他们仍然忍不住跪了下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声厉喝,几道人影从监察院官员的人群中飞掠而起,直扑担架!
空中几道寒光划过,几声闷响连绵响起,空气里似乎都因为这种震动而扭曲起来,秋风大作,呼啸一片。
尘烟落时,四名监察院官员被击落在地。
同时出手的军方高手,外加陈萍萍身周的内廷高手,束手而回。
言冰云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角微微抽动一丝,开口说道:“押下去,若再有叛逆之举,依院例处置。“无数双怨毒愤怒的目光同时投向了言冰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言冰云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然而此时的他只是面sè微白,衣袖的纹路都没有颤动一丝,看着院子里的下属们冷声说道:“记住你们的使命,你们庆国的臣子,莫非想造反不成?”
偏在此时,站在他身旁的贺宗纬忽然轻声说道:“最好当场杀了,以震人心。”
“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话?”言冰云冷冷丢了一句出去。
然而他的话可以让贺宗纬沉默,却无法让监察院里这些官员们沉默,他们缓缓地站起身来,用一种冷漠地目光看着言冰云,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集体出手,向着那辆担架冲过去。
监察院里的局势已经到了一种极为危急的关头,言冰云眯着眼睛看着四周,清楚地知道,仅仅凭自己,依然无法压制这些官员们对陈萍萍的爱戴。
…………一根苍老的手指,忽然伸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所有监察院官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根苍老的手指,那根在担架旁边伸出来的手指。手指微变,做了一个监察院所有官员都铭记在心的手势。
“候!”一名二处官员忽然心头大悲,眼眶一湿,悲愤地大吼了一声,然后双膝沉重地跪了下去。
“候!”
“候!”
那根苍老的手指似乎有某种魔力,只是轻轻地伸出摇了摇,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无数声候字,候是沉默,候是等待,候是隐忍,候是不得已的放弃。
候是停留在原地。
所有的监察院官员都停留在了原地,一声候字出口,两行虎泪流下,膝下并无黄金重,却如山般沉重,砸了在地面之上,目送着那辆担架缓缓地行过重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