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学士自以为这句话应对得体,既存了自己的体面,又将这句话挡了回去,还让范闲不好应对,却哪里想到范闲听着这句话却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狗的话,陛下又是什么?”范闲嘲讽看着他,冷笑说道,转身上了马车。
贺宗纬面sè一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像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今天可以影响大理寺一样,因为对方再如何被贬,可对方……依旧是陛下的骨肉,仅此一点,这天下万民也无法去比。贺宗纬的心里生起一股强烈的黯然,觉得人生总是这般的不公平。
————————————————————京都里,范闲不能闲,十分困难地迎接陛下打来的组合拳时,只顾得住抵挡,却根本没有反击的任何能力与方法。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真正的战场上,却在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戏,这些大戏没有观众,不录入史册,却真实地上演着,因为在这些地方,范闲才能足够的实力,对皇帝老子布下的棋子进行最坚决的反击。
西凉路定州城内,不知道李弘成和前来接职的宫典之前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纠缠。而在南庆通往东夷城的道路上,两方的军队正在对峙着,没有任何人肯稍让一步。燕京大营冬练的三千官兵被生生阻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敢入,这个局势已经僵持了三天。
“陛下有旨,让我们入东夷城辅助大殿下平乱,结果大殿下直接一道军令挡了回来,说有他的一万jg兵就够了。”燕京大营主帅王志昆望着帐营里的亲信们冷笑道:“既然那一万jg兵在小梁国平乱,谁能阻止咱们的兵直入东夷?”
说到这句话时,王志昆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这本来是朝廷方面向东夷城方向的一次试探,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如果大皇子不挥兵来阻,这三千jg兵为先锋,燕京大营一共准备了两万人,准备沿路而进,谁知道,这三千jg兵竟被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能入。
他指着下方的将领们痛斥道:“一千!一千个人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对方也是我大庆的军士,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向朝廷派来的军队动手?”
“那可是黑骑。”一个将领颤着声音说道:“陈萍萍死了,小范大人被软禁在京都,谁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骑……会不会真的拔出剑来。”
王志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丝,却没有再怒骂什么。关于这一次暗中的军事行动,名义上是接受的枢密院冬练指领,实际上却是他接受了宫里传来的陛下密旨。
正如先前所言,这是一次试探,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对远在东夷城方面的大儿子的试探。
京都大事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燕京城内,王志昆方才知道,原来那一ri小公爷带着黑骑直突京都,原来是为了去救陈老院长。这位燕京大帅并不知道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被陛下清洗掉,他的心里虽然也有些叹息,可是身为庆人,他必须遵守陛下的旨意。
京都事变后不久,大皇子忽然发来加急军报,称东夷境内义军此起彼伏,战乱频仍,自己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回京,这便提前堵住了京都召他回京的任何渠道。
王志昆很清楚,大皇子是不想回京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很明显,这位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一万jg锐的大皇子,因为京都里的那件事情,已经与陛下离了心。
大皇子的态度一出,陛下并未愤怒,而是很平常地发了道旨意往东夷城,称要派燕京军方入东夷城助大皇子平乱,而且大皇子也如王志昆所料,强横地拒绝了燕京大营出兵的要求,而且……这两天用来拦燕京军的队伍,也确实不是大皇子的人,朝廷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黑骑啊……”王亏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着这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格外强横的骑兵,很自然地想到了京都里的那位闲人。,!
一案,从被人告发,到案纸从刑部递入大理寺,拢共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这种办事的效率,放在庆国的历史上,也足够令人惊叹。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以为陛下清理吏治的旨意,忽然在庆国十年变成了真刀真枪。
而真正的官场中人看着这一幕大戏,其实都不免有些唏嘘和寒冷,因为他们都知道杨万里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位当年在大河长堤上熬了整整两年的能吏干吏清吏。
杨万里是范门四子之一,当年小范大人私下筹的银子,像流水一样经过河运总督衙门的手输入大堤,全部经的是他的手,若他真要贪银子,怎么也不可能是罪状上所说的几千两雪花银……放着肥肉不吃,却要去吃工部衙门里的那些贿赂?
更何况所有官员都清楚,范门御下极严,待下极宽,且不提监察院那数倍于朝廷官员的俸禄,便说在庆国各处任职的那三位大人,其实年年都受着范府的供养,区区几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谁都知道范府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财神爷,杨万里他怎么可能贪贿?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所以官员更清楚,杨万里受审,只不过是宫里的意思,在门下中书贺大学士的一手安排下,审案的程序进行的极快,今天大理寺便要宣判了。据一些内幕消息,如果不是胡大学士着实怜惜杨万里有才无辜,硬生生插了一手,只怕杨大人下场会更惨一些。
范闲一个人站在大理寺衙门前,孤伶伶地,等待着里面判决的结果,大理寺衙堂外的衙役们早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吓的不轻,早已经传消息给里面的大人知晓,他们却只好战战兢兢地拦在了范闲的身前。
好在范闲并没有发飙,他只是沉默地等着杨万里出来。离大理寺最近的衙门便是监察院一处,那些一处的小兔崽子们发现院长在这里,都忍不住站出了衙门口,强抑着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一处是范闲的老窝,当年的整风着实整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不然当ri大闹法场,也不会还有一大批一处的官员护送着他出城。如今虽然沐铁早已经被踢出了监察院,可是这些官员依然把范闲当做院长,而根本不肯接受那个叫言冰云的人物,只是庆律院例森严,这些官员也只有远远地看着孤伶伶的范闲,以做jg神上的支持。
范闲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小子,依然看着大理寺的衙门,脸上却泛着一丝安慰的笑容。
衙内一阵威武声响起,没有过多久,前监察院官办讼师,京都富嘴宋世仁从大理寺衙门里沉默地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喜sè,反有些y鹜。
打从范闲被夺了监察院院长一职,宋世仁这个编外人员也不想再在监察院里呆了,而是很直接地找到了范闲。范闲没有想到这个富嘴竟然也有如此知恩图报的一面,略感吃惊之余,自然将他安置了下来,恰逢朝廷开始清理范系人马,为了天朝颜面,自然不能搞特务的手段……一切要尊chongqg律,所以范闲便将他派了出来,至少要替自己的这些下属们,谋求一个相对公平的结局。
看着宋世仁的神情,范闲的眼睛微眯,说道:“我现如今不能进衙门,所以才拜托你……案宗咱们都看过,没道理打不赢。”
“明知道是朝廷安排的证人证据,可是谁也没办法。”宋世仁叹了口气,看着范闲说道:“当年大人在江南整治明家,不也用的这个法子?”
范闲的心头微颤,声音压成一道寒线厉声说道:“我也没指望替万里脱罪,只是我所说的打赢,至少是……我这时候得看到他人!”
“囚三年。”宋世仁垂头丧气说道,如今替小范大人办事,便等若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这官司怎么打也是输。
“哪里有囚这个说法?”范闲微怒斥道:“三千两银子,顶多是流三千里,庆律里上说的清清楚楚,退赃还银能议罪,你这官司怎么打的?”
宋世仁yu言又止,苦笑说道:“庆律自然是这般写的,本来退赃罚银议罪昨儿已经说好了,可是今天贺大学士来看审,却把这条给抹了,也改流为囚。”
“贺宗纬?”范闲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怒反笑了起来,沉默半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敛了表情,平静说道:“你再进去,把这银票交给大理寺卿,问问他,他的庆律究竟是怎么学的?是不是要我亲自站出来和他打这个官司。”
宋世仁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三万两的数量一怔,沉默片刻后,一咬牙一跺脚,又往衙堂上面走去,他知道今儿范闲弄这一出,实在是被朝廷逼的没有办法,为了杨万里的死活,范闲只好站出来,卖一卖这张并不老的脸,只看大理寺的官员们,究竟会怎么想了。
不知道宋世仁进去之后说了些什么,没有过多久,一位官员轻轻咳了两声,走到了石阶下,在范闲的耳边说了两句。范闲也没应答,只是摇了摇头,那名官员一脸无奈,又走了回去。
终于,宋世仁扶着杨万里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范闲眼睛一眯,便看出来杨万里在牢里受了刑,心里涌起一道y火,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喊了几个下人将杨万里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