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忽然微笑说道:“我可以允许你放弃我们之间的协议,但我不会接受你出卖我。这个联系人是单线,你就算把他卖给北齐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最好不要冒险。”
看见这位年轻大人那有些怪异的甜甜的笑容,司理理却是心头微凛,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赶紧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范闲沉默了少许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有哪一天你不想留在北齐皇宫之中,通知我,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谢谢大人。”司理理柔弱不堪地低首道谢,这声谢终于显露了一丝真诚与不舍,因为她知道这声谢之后,自己便要离开了,微带黯然之色说道:“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每思及此,理理不免肝肠寸断。”
说完这句话后,司理理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亭子,只留下后方深深皱眉的范闲,还在思索着肝肠寸断这四个字所隐藏着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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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沿着废弃的古道离开,范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一拳击打在亭子的柱子了,发出啪的一声。离亭日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此时挨了范闲一拳,更是咯咯作响。
一个身影从亭上飘了下来,不是海棠还是何人?海棠姑娘轻轻落在范闲的身边,苦笑说道:“朵朵可没有偷听到什么。”
“如果你在偷听。”范闲说道:“我会变成哑巴。”
海棠微笑说道:“范大人这便要离开大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范闲想到了京都家中的妹妹,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吧……你那位声名显赫的老师去了哪里?”他忽然转了话题,“来了北齐一趟,却没有拜访这位大宗师,实在是有些遗憾。”
海棠想了想后,决定不隐瞒这件事情,轻声说道:“在南朝使团入京之前三天,老师收到了一块木片,就离开了上京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太后与我在内。”
“在上京的这些天里,你帮我隐瞒了许多事情。”范闲眼睛望着古道尽头的那株荒野孤树,“这我确实要谢谢你,所以……关于行北的货物问题,目前我是在和长宁侯与沈重谈,如果你那位皇帝陛下需要向我借银子,就必须把沈重解决掉,这个人看似普通,实际上是很厉害的人物。”
海棠沉默半晌后说道:“这是你我二人间的秘密。”
范闲看着她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那位大舅哥们,我还真很少看见纯粹的傻子,你以为我们之间的秘密能瞒住多少人?朵朵,此次北齐之行,你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忙,不要以为你那位大师兄不会察觉。”
海棠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与皇帝准备从太后的阴影下摆脱出来,那么就不能仅仅指望宫廷里的争斗,也不能仅仅指望我这个外人提供多少资金,北齐毕竟是当世大国,如果想全盘掌握,没有几年的功夫,是搞不定的。”
海棠翘起唇角笑了笑:“我想范大人可能误会了什么。”
“噢?”范闲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呢?”
海棠似乎在说另外一个话题:“我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庄墨韩死了。”
庄墨韩门生遍及天下,极得世人尊崇,除了去年那椿事外,道德文章竟是无一可挑剔处,就连海棠也是极为敬重这位老人,但她今日一直在京郊等着使团,所以并不知道老人离世的消息,此时听见这消息,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几分悲伤,不知如何言语。
一时间,离亭之中平空多了几丝凄清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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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后,还是范闲打破了沉默:“肖恩死了,庄墨韩死了,当年的大人物都会逐渐老去,逐渐死去,就算你是位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但我想,你对那一天应该也是有所准备。”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大人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范闲微笑说道:“我很能理解,年轻人想当家作主的强烈欲望。”
海棠笑了笑,稍稍驱散了一下乍闻庄大家死讯之后的黯然:“为什么很多沉重的事情,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就会显得轻松了许多?为什么许多阴暗的东西,一经您的阐述,便马上变得光明无比?”
“因为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却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海棠微微偏头,说道:“记得你是说,你要用它来……对这个世界翻白眼。”
“这个世界?”范闲说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
……
天上的厚云飘了过来,将太阳整个遮在了后面,但太阳太烈,纵是如此,也掩不住有大红的光芒从云朵的边缘透了出来,就像是一位仙女用巧手绣了一道金边。一阵风从平原上刮了过来,穿过了地面上那条古道,那座离亭。
范闲望着海棠说道:“朵朵,谢谢这些天你帮忙。”
海棠终于将双手从粗布衣裳的大口袋里取了出来,有些生涩地学寻常姑娘家福了一福:“范大人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