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许久,始终没有开口,他此时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人说,但是范闲只是他的儿子。
“回宫吧。”
“是。”
范闲应了声,面色沉重,皇帝回头恰好看到了这丝神情,心内微微一黯,对这个儿子的感觉愈发地好了起来,加上太子先前说过的话语,不禁让皇帝再次陷入了沉思。
沉思不过片刻,皇帝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若身子还是不舒服,入宫来问朕。”
范闲心头一惊,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皇帝已经转身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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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书房,吃了些夜宵,皇帝便有些疲惫了,范闲欲出宫,却被皇帝止住,似乎他此时极需要有个人陪伴。
又过一阵,姚太监进来轻声说了句什么,皇帝点点头,让范闲自行回府休息,明日再入宫议事。范闲领命而出,却在御书房的门外长廊上,听到一阵极其熟悉的声音,那是轮椅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他知道陛下在后面看着自己,于御书房的昏暗灯光里,他面露温和之意,对着轮椅上的那位老人深深一拜,说道:“您来了。”
陈萍萍终于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皇宫,回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就在皇帝陛下最孤独,最需要人的时候。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皇帝看着自己最忠诚的臣子,最知心的友人,最可靠的战友,闭着双眼说道:“朕……把这些儿子逼的太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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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些章,脑子和情绪上真的很累,我终究还是没有让皇帝流下眼泪,鳄鱼的眼泪并不能感动人,有时候往往只是一种自怜和自我安慰罢了,但我是真的很佩服庆帝这种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叶轻眉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只是理想主义者不见得会给天下带来理想的结果……
我是市侩的人,所以对此类人只有敬而远之,所以很认真地拉月票,争取前三名,因为有六千元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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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问题,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朕决意废你之时,还有人在替你挽回。”
李承乾一惊,旋即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出使南诏的路上,一直隐隐跟着使团的那方青幡,微惊开口道:“范闲?”
他知道王十三郎是范闲的人,但一直不清楚范闲为什么这样做,直到皇帝此时点明,心中不禁涌起无限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与长公主间的私事是被范闲一手戮破,在心里反复咂摸着,又联想到事败之初,范闲准备着手让自己逃离皇宫,一时不由怔了。
皇帝微眯双眼说道:“安之是个真人,与你一般,偶尔也有真性情。”
“我不如他。”沉默半晌后,太子长叹一口气,然后他站起身来,极其认真地对皇帝叩了一个头,肃然说道:“父亲,孩儿心中对你一直有怨气,今日能聆父皇训示,心头也好过许多……只是孩儿临去前有一句话……家里人已经死的够多了,还请父亲日后对活着的这些人宽仁些。”
宽仁,意思自然是说皇帝以往的手段太过刻厉,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但听到临去前这三个字,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动怒,反而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李承乾,缓缓开口说道:“朕应允你。”
一阵初秋的夜风,从皇城的北边灌入,沿着宫内的行廊花园静水呼啸而过,凭添几分愁意。
“活下来吧,朕……可以当作某些事情没有发生过。”皇帝开口,说了一句让李承乾无比意外的话。
李承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皇帝首重看心,自己既然叛过一次,那么再也无法获得对方的信任,更何况自己与姑母之间的事,已然戮中对方的逆鳞,虽然为何这是一片逆鳞,始终无人知晓。
一生的幽禁,李承乾不会接手,身为李家的男子,杀死自己的勇气总是有的,他的目光冷静起来,看着皇帝轻声说道:“此时再来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先前问过,史书上究竟会怎样记载这一段。”
“如今我们是谋叛的乱臣逆子,人人得而诛之,与外敌勾结,秽乱宫廷……您是光彩夺目的一代君王,您什么事都没有做错,什么错都是别人的。”
皇帝的脸色已经回复了平静,安静地听着李承乾这些语气漠然,而声声入骨的话语。
“但您似乎忘了一点,不管史书上如何涂抹,但总要记得,在庆历七年初秋的这个月里,京都死了多少人,李家死了位祖母,死了位皇后,死了位长公主,死了一位太子,一位皇子。”
李承乾叹了口气,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甚至凌于其上的目光望着自己不可战胜的父皇,说道:“您将是史书上的千古一帝,而您的身边,则是如此的干净,干净的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不会孤独吗?”
皇帝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唇角微带轻笑,似乎是在表示,凌于九天之上的神祇,又怎会在意云顶上的寂寞与人间的热闹。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出了东宫门口,在宫门处时心头微微一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二皇子的遗书,先前由宫典交给他。
皇帝取出那张薄薄的信纸,看看自己的二儿子在临死之际,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