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威胁,只是一种很诚恳很赤裸裸的宣告,今日监察院内变的详情终有一日会流露出去,若这些八大处的主办没有被灭口,言冰云必将迎来忠于陈萍萍,因陈萍萍之死而愤怒的监察院官员的怒火。
而那些官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那些人的怒火需要言冰云死几次?也没有人知道。
二处主办说完这句话后,便在几名官员的押送下向着门外行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有些黯然,然而这却不是因为自己即将下狱的缘故,而是想到了明日就要死去的陈老院长。
六处的临时主办身上的铁钎、弩箭,匕首,内甲,毒粉,所有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全部被搜了出来。这位主办冷着一张脸,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他被押送着自言冰云的身前经过时,卟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到了他的脸上。
言冰云用如雪一般白的袖子轻轻揩拭掉了脸上的唾液,看着他说道:“既然想激本官杀了你,先前为何不反抗?”
“我还不想死。”六处这位临时主办望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笑声嘎声说道:“因为我想看到……你这个叛徒最后是怎样死的。”
沐铁也随之被押了出去,他扭头看了言冰云一眼,帮那名六处临时主办解释道:“我们很想知道,当小范大人回来后,你会死的有多么难看。”
言冰云的脸色变了变,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
……
一千名定州军、禁军、守备师混编而成的先锋军,已经在几名太监和朝中大人物的带领下进驻了监察院这座方正的建筑。所有的监察院官员被集中了到了楼后的平地上,不是没有人想反抗,而是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陛下的旨意面前,在没有大人们的命令前,这些忠于职守的监察院官员,当然不会盲目地还击。
这是自监察院建院以来,第一次被占领,被屈辱地占领。在今日之前,不论是枢密院,还是门下中书的大臣们,对于这个院子都没有任何的影响力,更没有军队能够进入到这里。
因为这座院子有那位坐在黑色轮椅上的老跛子,只要他活一天,就没有人敢肆无忌惮地进入。
楼梯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一队人从楼上下来,走出门洞,来到监察院后方那一大片平静的院坪之上。所有监察院官员,发现八大处的长官们都成了阶下囚,再如何坚毅的神经,在此时也禁不住动摇了起来,下意识里往前涌去。
然而正如先前所言,五处不在京中,六处被言冰云调离太多,监察院的武力此时已经被掏空了,这座方正建筑里的大部分是文职官员,比如二处那些常年伏案进行情报工作的官员,他们的腰椎或许都有问题,再比如三处里那些精于制药制毒的工艺家,他们都有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此时被暮日一照,都觉得有些恍神。而七处和八处的官员,更不是以武力著称。
言冰云走在最后,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站在了自己的亲信官员面前,向着那些禁军面前的太监大臣们行去。
领大军进驻监察院的,是贺宗纬,他看着一脸冰霜的言冰云,微微点头致意。身旁一位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对言冰云开口说道:“可以宣读旨意了?”
言冰云皱着眉头说道:“让这些军士把手里的刀枪放下,不然我不敢保证,呆会儿他们会不会全部被毒死。”
那名老太监微微一怔,用目光请示过贺宗纬的意思后,对着那只千人队的将领示意一下,那名将领心头微寒,却是依言命令手下的混编军队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场间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然而言冰云没有给这些监察院下属们任何反应的机会,那支押送着八大处头目的队伍,已经出了院子,向着大牢方向前行。
场间顿时一哗。
言冰云向那位佝楼着身子的老太监点头致意。
老太监颤抖着身子,走到了监察院两百余名官员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始缓缓地宣读有关于监察院前任院长陈萍萍谋逆,行刺陛下的罪名。
场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监察院官员的脸上越来越震惊,眼神里的情绪越来越复杂,那抹子发自内心的怀疑和愤怒越来越浓。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慌乱,竟似快要说不下去了,而那位混编精锐庆军的将领心里也是越来越紧张。
两百名监察院本部官员,虽然都不是以武力见长,但谁知道当年他们转为文职之前,是怎样厉害的角色?监察院双翼之一的王启年,也曾经躲在这座建筑里当了好些年的文笔吏,这些人如果真的愤怒的反抗起来,会有怎样的结局?
那些三处的官员虽然没有带着武器,但他们身上的毒药谁知道会怎样布出来?
大坪院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绷断,恰在此时,那名老太监的旨意终于宣读完毕,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大呼侥幸。
是的,监察院的官员虽然目露深深怀疑震惊愤怒,然而却没有人一个动起来,因为这是一只真正的铁军,铁打的队伍,只要上级没有发令,他们绝对会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不能再等。
无数双目光,看着站在最前方的言冰云,因为他是如今监察院的最高阶官员,虽然这些目光里也有怀疑,但是他们依然等着言冰云开口说话。
言冰云沉默片刻,却没有开口向这些监察院官员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望向了大院处的那个通道。
……
……
几名太医,几名太监,数十名大内侍卫抬着一个担架从那个通道处走了进来,一个满头花白头发乱飞的干瘦老人,就在担架之上,他身上的血已经止了,只是似乎还陷入在昏迷之中。
监察院的老祖宗,这片黑暗的皇帝,陈萍萍,又一次回到了他一手打造的监察院里,回到了他最喜欢的这个大坪院里,然而这一切,没有那个熟悉的轮椅吱吱响声为陪,他只是孤单地躺在担架之上。
初秋的院坪,那方白沙清池里的鱼儿还在游动着,只是陈萍萍却无法睁开双眼,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言冰云像根标枪一样直直站立着,看着越来越近的担架,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马上又回复了平常。他知道此时是关键,他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把陈萍萍送回监察院看押,因为他要用将死的老院长,必将被凌迟的老院长,刺激监察院里所有人的心。
陛下要知道,这座监察院究竟是陈萍萍的,还是自己的,如果一旦确认院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冷酷无情冷血强大的陛下,想必完全不介意用无数的军队冲进这个黑暗的院子,天下无数的分理处,彻彻底底地将这个院子洗扫的干干净净,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冷漠地注视着院内所有监察院官员的反应,注视着无比强大,深入人心的皇权与陈萍萍在监察院里的崇高威望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