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县令藏于忠义祠的赃款,草民自然无权动用。但因为县中突然爆发泥石流,两个坊的百姓流离失所,田庄被埋,粮草被临县截断,昂州刺史也迟迟不调拨物资。眼看灾民就要饿死,甚至会引发动乱,草民只能斗胆挪用了忠义祠里藏着的稻米,解一时之难。草民迫不得已为之,还请县尊恕罪。”
阮县令抚着胡须:“依你所言,那忠义祠里面藏着的居然还有黄金稻米这等金贵粮食?”
“正是。”
因黄金稻米价格极高,且胡商坐地起价,她们这一趟购买的黄金稻米价格比市面上的还要贵出许多。
若是告知实情,是用赃款购买黄金稻米,即便是不得已才这么做,恐怕也会被找茬,说这是胡乱“挥霍”。
可若是赃物本身就是稻米,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些稻米迟早要呈公,到时候还是会因灾情而下放,她们只不过是用本来就应该是大苍公物的稻米,在危机时刻还于百姓而已,如此一来还省去了中间调拨的精力。
若是调拨不及时,闹出了饥荒和人命,阮县令这位新官恐怕是要被问责的。
说起来童少悬她们私动赃物,竟是行了一桩好事,里外里阮县令都没有找茬的借口。
童少悬在说完这番话之后,立即得到了唐见微肯定的眼神。
阮县令听完之后,也为自己将来的开脱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理由,一身轻松地重新笑了起来:
“童娘子能言善辩见识深远,可有入仕的想法?”
童少悬一改先前与他对招时的狡黠,极为真诚道:“草民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策名就列,为百姓做些实事,那便是不枉此生。”
阮县令的目光之中难得闪现了一些赞许之意,很快收敛了回来,毫无转折,直接奔着唐见微去,让她将唐家命案的始末告知,一丝细节都不能错漏。
无论过多久,唐见微都不可能忘记这件事的任何细微末节,但再提及时,情绪已经不再激动难当。
唐见微娓娓道来,而阮县令则用纸笔快速记录。
“阮县尊,我耶娘之案可有更多的线索?”唐见微迫切地想要知道。
阮县令将整杯茶喝完,表情凝重,还未开口,唐见微似乎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唐见微:“莫非因为佘永明之死,这条线索彻底被切断了?”
阮县令却说:“佘永明只不过是个在前线赴死的小喽啰,他被安排到夙县的那一日,就已经注定会是第一个被放弃的棋子。”
唐见微一震:“莫非阮公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更重要的幕后黑手?”
阮县令真的如是说:“找到了。”
唐见微和童少悬差点儿跳起来。
“但是也死了。”
“……”
说到这事儿,阮县令冷笑道:“与佘永明上下勾连的,正是佘永明的生父,兵部尚书佘志业。因为佘永明爆发的祸端,上头查到了佘志业的头上。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连夜抓捕佘志业,佘志业被捕之后抵死不认。天子曾说要亲自审问,却发现他死于天牢之中,死于天子的眼皮之下。这佘志业突然被挖出三十多条必死的罪名,如今佘氏已被夷族。”
唐见微和童少悬听着,心惊肉跳。
“此事让天子勃然大怒,幕后之人恐怕连天子都没放在眼里,天子要审之人,说杀就杀。”
童少悬听到“夷族”二字,心里惶恐难安。
这便是血淋淋的朝堂,无关理想无关抱负,这是最真实的斗争。
简短的两个字,便是上百个活生生的性命……
唐见微长叹一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居然这么快就泯灭了:“如此说来,佘氏的线索彻底断了……”
阮县令也沉默不语。
唐见微忽然想到鹰眼男人之事,便将此人的特征和曾经在暗中与佘永明一块儿前往扶沧山的事告知给阮县令。
“此人必定和佘永明勾连甚密!若是能从鹰眼男人入手,说不定还能挖掘出更多真相!县尊对此人可有印象?”
“鹰眼,后脖子有刀疤……”
阮县令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片刻之后,于某个时刻忽然抬了起来。
唐见微:“县尊可想到了线索?”
阮县令若有所思,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去忠义祠看看,或许能有些启发。”
唐见微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