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仁至义尽,并不多劝,话锋一转:“直到方才,我仍想不通你是谁。”
“天下人……凡尚有血气的。”
胡先生嗓子有些哑:“都会护住朔方军。”
“天下人却并非都有断肠草。”
萧朔看了看那三颗飞蝗石,将一颗投进茶盏里:“胡蔓草,宫中称钩吻。外用能致人昏沉,适量服下可现假死象,脉微气绝,以假乱真。只是服用之人要生熬肠断之痛,故而又称断肠草。”
断肠草曾经只在宫中有,后来年深日久,宫中也渐渐没人再用。
他当初困在文德殿,曾与侍候父王的洪公公要过一次,洪公公却只说这东西已没了,不曾告诉他究竟给了何人。
“佑和二十九年,禁军城西门的值守本册里,曾允过一队人扶灵回乡。”
萧朔抬眸:“守门兵将细查过,那人气息心脉俱绝,以破草席勉强包裹尸身,由一辆驴车拉了口薄皮棺材,要归云州城下葬。”
景谏原本立在一旁凝神细听,此时忽然错愕抬头,盯着相貌陌生的胡先生张了几次嘴,没能出声。
内室竹帘被人挑开,云琅披了件墨色的外衫,拢着暖炉倚在门沿。
萧朔与他的视线交汇,稍一颔首:“我听人说,胡先生来做严太守幕僚,是在七年前。”
“七年前……端王离开朔方军,交出兵权,回京执掌禁军。”
“那时端王已有意夺嫡,心知凶险,为保稳妥,还留在了北疆许多心腹。”
“若他日不幸事败,一来,留下的人守着朔方军,镇着北疆边城。”
萧朔:“二来……等一个人。”
“两个人。”
云琅笑了笑:“醒醒,你又不真是我大侄子。”
他一开口,胡先生脸色便骤然剧变,霍然起身回头。
“胡先生藏得隐秘。明里仍在朔方军中有军职,暗里移花接木,易容更名,在严太守帐下做师爷……如此一来,他日纵然有人对付朔方军,也有还有个身份可用来假死还生。”
“竟连我也没看出来。”
云琅同他笑了笑:“若你今日不用这三颗飞蝗石,我与小王爷还认不出……”
胡先生牢牢盯着他,反复上下扫视了几次,顾不上旁的,先哑声问:“你身子如何了?”
云琅微顿了下,停住话头。
“你身子如何了?”
胡先生急道:“谁叫你来北疆的!你这些年的伤养好了?!当初走的时候怎么同你说的!云州城,朔方军,我们死活能替你守十年,叫你别急别急别往死里逼自己――”
云琅闭了闭眼睛,笑了下,好声好气认错:“白叔叔。”
胡先生被他叫破身份,打了个颤,立在原地。
“猜到了先生与朔方军有关,再要排查,便好查得多。”
萧朔起身,缓声道:“父王走时,端王府的故人,大致三成留在了朔方。”
比如原本在端王府的幕僚,龙营参军景谏。
比如动辄回来接着带兵打仗,在这敕勒川下,枪尖指处任意往来的少将军云琅。
……比如。
“我反复回想数次,龙营的副将里只有一位书生将军。原是父王幕僚,投笔从戎铁腕治军,助父王肃清朔方,一扫军中旧日陈腐混乱。”
萧朔:“姓白,勋转轻车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