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谋士一怔,低了头,不再开口。
今日征的是牛,来日还要征收柴火稻草。若粮食不够了,还要再征粮,若敌军攻城,城内青壮都要被召集起来,负责御敌。
这些年来,应城百姓都被官府死死压着,压得没了反抗的念头,只埋头一味设法活下去。
可再不知反抗……也总归是有个极限的。
若过了那一条线,城中内乱的,只怕不只是金兵。
此事人人心里都清楚,可纵然清楚,却仍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被城外那两人一步步牵着走上这一条路。
“不过是两个年轻人。”
那谋士皱紧了眉:“如何能这般步步为营,抢占先机……”
“寻常办法罢了。”连斟叹息,“只是我们先行不义,才会被处处寻着缺处。”
谋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
“有什么可避讳的,谁心中不是明镜一样?看看自己做的事,难道当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连斟道:“无非告诉自己,有舍有得,纵然一时舍了这些,来日也能讨回来罢了。”
舍了疆土,来日打回来。
舍了道义,来日补回来。
舍了忠臣良将,舍了热血铁骨,江山代有才人出,来日还会有。
死死攥着眼前的事,攥着眼前的野心。只要有朝一日能登极圣之位、有从龙之功,来日能补成什么样,那是来日的事。
“名不正则言不顺,无非时至今日,已不能回头。”
连斟轻声道:“成王败寇,走到头,看个结果而已。”
谋士不再多说,低头退在一旁。
“只不过……能将我们逼到这一步,那两个只怕也殚精竭虑了罢。”
连斟立了半晌,叹了口气,终归苦笑:“过慧易夭,他二人这般耗竭心力,谁知来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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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中军帐内。
云州太守庞辖亲自出城劳军,一片热闹喧哗、喜气洋洋,军帐里却仍冷清安静。
该被接风洗尘的两位贵客尚未出席,仍坐在安安静静的帐子里。桌案上散落着几张纸,潦草着写了数行字迹,又被重重划去。
云琅心力彻底耗竭,坐在案上:“不行……没办法了。”
“少将军。”萧朔抬手,覆在他发顶,“尚不到最绝望处。”
少将军没了力气,顺着头顶掌心温度,有气无力化成一小团:“当真不行……”
萧朔覆着他的发顶,慢慢揉了两下。
“这招也没用。”云琅咬着牙根犯愁,“事已至此,再无解法。”
萧朔问:“当真没有?”
云琅怏怏:“当真没有。”
他咳了两声,摸过药碗喝了几口,按了按胸前旧伤。
“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千方百计,殚精竭虑。”
云少将军自作孽,按着胸口,重重长叹了口气:“我和我的先锋官、议亲对象、大侄子一起,也是当真凑不够四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