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这是要善待诸太后、太妃、公主、功臣,以塞天下人口,然后针对二圣!”捏着济南情报的张浚性急,脱口而出。“咱们好不容易见了官家一会,又被敷衍出来了!”
赵鼎也是恍惚,却又觉得满身无力。
下午秘阁相会,鸿胪寺卿翟汝文主动相告——金使有言,当日燕京得讯后便着手去迎二圣,故此,大约半月之后,六月下旬,二圣便得南归,若是慢些,断不会晚过入秋,若是快些,怕是十日便能到。
秘阁上下一时慌乱,赶紧讨论迎驾事宜。
三日后,赵官家接受了亲自往河畔迎驾的秘阁联名呈请。
七日后,二圣与诸亲王仪驾尚未有讯息,韩世忠、吴玠却先率三千骑自关中至于岳台大营,与御营骑军、中军相会。
当日,秘阁再度联名上奏,以和谈期间,不宜劳师动众为由,请官家务必少带兵马相随。
赵官家从善如流,正式下旨,在京文武百官尽数随他去迎,延安郡王韩世忠以下诸帅臣,限各领两百骑以作护卫,统制官限领五十骑相随……合计,不得过两千骑。
又过三日,二圣仪驾至于大名府,秘阁三度联名上奏,赵玖正式引众北上出迎。
又过三日,六月廿五,双方各自抵达白马津南北两岸,遣使者往来过河通信不断。
廿六日上午,御营水军都统张荣引一艘刚下水、足以乘坐八百人的三十轮大轮船向北,在乌林答贊谟的引导下,正式从金国大名府行军司都统高景山军中接过了二圣与诸亲王。中午时分,事先在船上换成大红袍的太上道君皇帝赵佶、渊圣皇帝赵桓与十几名亲王战战兢兢登上了白马津,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河南之地。
未及哭泣,百余步外,同样一身大红袍却端坐龙纛之下许久的赵玖,忽然扭头认真相询身侧礼部尚书朱胜非:
“朱卿,朕要下跪吗?”
这是一个简单至极的问题,然而,四日前无奈随大部队前来迎驾的朱胜非,在官家身后数千骑的瞩目下却又汗流浃背,一时张口结舌,惶然不知所言。,!
了一口气之余,也赶紧追出殿外。
且说,武学所占的这处偏殿侧后乃是一座小山,山上整齐划一,满是移植过来的成年杏树,连一处杂木都无。时值夏日,杏树果实累累,光影之下,风吹叶摇,带起红橙色的果实连串晃动,又引来果实天然香气弥漫清凉林间。
当此之时,赵官家一身素白便服之前,两位宰执紫袍在后,顺着石阶登山,至山巅后,遥看四周楼台亭阁,半为杏树遮掩,半露轮廓显现……说实话,若非杨沂中带御前班直在侧,而小山另一侧的靶场中尚有武学子弟在练习射箭,此处几乎不似人间。
实际上,饶是赵鼎久历宦海,张浚蜀中富豪,又何曾到过这般地方,一时间也是看的呆了。
“好看吗?”隔了许久,坐到小山顶上亭中的赵玖方才出言。
“臣等惭愧。”张浚回过神来,赶紧俯首相对,赵鼎也恍惚回神。“一时失态。”
“两位相公且坐。”赵玖指着身前凳子道,这本是他平日里找御前班直或者武学子弟谈心时的地方。“刚刚说到哪儿了?”
“官家说臣等这月余做的还不错。”赵鼎落座后尴尬以对。“但恕臣直言,臣等这月余其实多有处置不当之处,还引来了内外纷争波折,臣窃以为,官家若能出面视事,才是正道。”
“朕只是不想掺和议和的事情,并不是就不管事了。”赵玖失笑以对。“毕竟堂堂大国嘛,肯定要有个元首来处置纷争、制定大的决策。但朕刚才也不是敷衍,而是觉得庶务这种东西,你让朕干,朕肯定是不如你们十分之一的……所以这些时日,你们几位相公也好,秘阁那里也罢,朕觉得,确实做的还是不错的……要朕来说,国家之重,终究还是要你们一起帮朕担着的。”
张赵二人闻得此言,尽管心中还有事,但还是忍不住各自放松下来三分。
当然了,夸奖归夸奖,但问题还是要说的,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赵鼎拱手以对,继续说出了此番来意:“官家,臣此番请见,乃是要请宁德太后移驾南阳行宫。”
“请宁德太后(郑太后)去南阳?”赵玖若有所思。
“是。”
“朕觉得不必。”赵玖摇头以对,却是指着身侧杏树而叹。“你们看到这些杏树了吗?”
“这是……”
“这是当年太上道君皇帝觉得宫城狭小,便将宫城北面到内城之间的地方尽数圈起来,做了延福宫;后来还觉得小,就把内城再往北的地方占了,做了景苑;再后来还是觉得小,就又往东,圈了地方做艮岳、景华苑,还修了小曲江将这四块地方包起来,尽数纳入大内……”
张赵二人齐齐叹气……若非如此,哪来的宋江方腊,哪来的靖康之变。
而赵玖也继续缓缓说了下去:“再后来,艮岳被渊圣给细细砸了,靖康后景华苑、景苑荒废,延福宫也一度被空置,但延福宫其中建筑因为挨着宫城却是得以妥善保留的,景华苑、景苑中的树木山林更是得以存留……你们去过清风楼喝过他们家的杏酒吗?”
官家话题转的突然,但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喝过。”
“去过两次。”
“他家的杏子都是此处发卖的。”赵玖笑道。“若非是春日时看到这边满山杏花,我几乎想不到宫中还有这个出息……”
“官家。”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