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怔怔立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虽在京东住了快十年,却半日方才听懂那歌词。
正所谓:
“一声号子我一身汗,
一声号子我一身胆。
一根纤绳九丈三,
父子代代肩上栓。
官家索要花石纲,
一纲就是十大船。
船从江南到河南,
共要纤夫百千万。
踏穿两京无人问,
谁知纤夫心里寒……”
这号子用在现在,肯定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但是绝对有用,因为张荣唱到十百千的时候,这艘轮船便已经成功离开船坞,登上了后方平实的木道,木道上全是预备好的滚木,船只压上滚木,民夫立即就变的轻松了许多。
而且,一旦来到此处,地形开阔,能使用的牲畜、人力也比之前在船坞前更加充裕。
于是乎,这艘装配了小型投石机的轮船,立即就开始了自己陆地行舟。
至于张荣张节度,虽然一举成功,却一直唱完了一整首号子,随着船只走了许久,方才回身过来,穿上了棉袄。
而这个时候,第二艘轮船也已经成功启动了,而且第三艘船,也就是一艘大号轮船,也开始在镇外的另一个更宽大的露天船坞处开始尝试。
“船肯定能走,俺就不留在这边了。”张荣回到跟前,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王贵下了一道命令。“但你王都统也不是个干活的人,要多听旁人说话……别的不管,要先烧热水,烧足热水。”
“节度放心。”王贵回过神来,赶紧俯首,毕恭毕敬。“热水热饭肯定不会缺。”
“不是这个意思。”张荣肃然以对。“之前商议的两个法子,一个滚木,一个浅坑冰道……冰道现在结不成对不对?”
“对!”
“但是薄冰还是有的。”张荣认真提醒。“后半夜,滚木上跟船坞里头,会结薄冰,容易出事……拿热水不停的浇!而且滚木也要注意,坏了赶紧换!”
王贵恍然,连连应声。
而张荣也不再多言,复又上马,直接往大名城这边过来,但行不过五六里路,夜色之中,却忽然间听到西南面夜空中一阵喊杀之声响起,也不知道是多少人在乘夜行动,惊得当场勒马盘旋不定……张荣情知是大名城那里得到快马汇报,知道故城这里遮掩不住,也很可能是从第一艘船成功启动后便有人汇报过去的缘故,但不管如何,佯攻计划都提前启动了。
没错,岳飞的所谓计策就是这个,最起码这是其中之一。
其实说穿了,想要攻下元城,一个根本的问题是如何确保宋军形成局部兵力优势,然后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从容布置阵地、从容攻城。
而要达成这个目的,黄河封冻后暂且不提,黄河封冻前,就元城这个地形,肯定需要确保能控制河道,只要水军能在这边临城河道上出现,不管是对攻城还是对防御外来之敌干扰,又或者是必要时的撤退,那都是绝大的助益。
但是,高景山在大名府当了许多年的军头,如何不晓得这个道理,那二十多架砲车,便是针对这个要害的先手布置,而且着实狠辣,御营水军根本毫无作为。
对此,岳飞的应对很匪夷所思,但也很简单,甚至简单到有些粗暴——这里距离黄河岔口不过十余里,两个河道也不过是十余里的距离,那么为什么不将船只从陆地上拖拽过去,直接绕过那个被封锁的河道呢?
这个想法看似匪夷所思,其实是没有太大问题的,那日下来后岳飞细细交代,张荣便觉得可行,因为这年头是有干船坞技术的,早在太上道君皇帝的时候,就有人在金明池旁边修建干船坞,以修理池中那些注定不能上阵的大龙舟。
而且,内河船只都是平底的,平底的,意味着可以用滚木协助‘行驶’,比尖底的海船方便不知道多少。
所以,陆上行舟这个概念从一开始来说根本就不是天方夜谭。
但是,这么做也有一些别的要求,不是光一个主意就行的,他得确保速度要快,要出乎金军预料,战场之上,最大的变数始终是人。
任何精彩的军事计划,只要被敌人察觉,就注定会引来阻扰与干扰,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实际上,这也是岳飞放弃挖沟引水这个常规法子的缘故。
而为了能够成功,今夜必须要有佯攻和其他动作来做遮掩,而且得是合情合理的佯攻和遮掩。
那么宋军合情合理的军事尝试应该是什么呢?
“来了吗?”
随着城外一阵动静,元城内,一身锦袄,几乎与河南贵人冬日打扮一般无二,正端坐自家阁楼上的高景山微微抬头,面色不变。“我就知道,这般动静,肯定有事……是哪边?”
“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