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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听得清楚无误,正是东面偏北的城墙动静……而这,也让高景山愈发失态,因为东城是临着黄河河道的,只有东南一角有水门和码头,换言之,无论是原本的城池设计,还是后来的城防布置,东面都是最薄弱的。
这也是高景山为什么一定要死守东南水门,建立砲车阵地封锁河道的缘故所在。
但是,昨夜都那样了,为何此时会这样?
宋军造出了能发射过整个黄河河道的砲车出来了?若是这样,昨夜河道上的那支部队是为了什么?而且为什么不直接轰击城东南的水门?
没有理由啊?
心中乱想,以至于彻底惊疑不定,但面上高景山却早已经恢复如常,然后继续下楼,直往城东而去,同时不忘穿好靴子,戴上帽子,放缓步伐,见到主帅这般,周围亲卫也多镇定下来,匆匆收拾好仪仗队列,横戈取马,随行向东。与此同时,城中一时被惊动的守军也开始从慌乱状态被军官喝止、约束……其中,城中心的机动部队更是发现了都统高景山及其亲卫的存在,却是主动随从起来。
这么一番折腾,却也足显高景山安排的井井有条,实际上,等到高景山骑上马匹,顺着大名府中央大道往城东走到第三个街口时,宋军不过才进行了七轮齐射而已。
而这个时候,随着太阳东升而渐渐散开的薄雾之下,高景山敏锐的注意到了北城也突然有了明显骚动,当然……他现在必须要先去弄清楚东城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便有一名汉军军官受命自东城迎面而来,告知了他情况。
“河道中有承载弩车的小轮船,装了砲车的大轮船?”高景山终于怒气勃发起来。“宋人的船是飞来的吗?!昨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哪里是陈仓?!”
迎面来汇报的汉军军官无可奈何,只能在街上顿首:“都统自去看便知道了!早上雾气散的快,这么近不至于看错!”
嘴上呵斥,其实高景山心中已经慌乱,不然也不至于连面色也彻底绷不住,只是气急败坏在空中甩了一鞭子,便加速向东而去。
而不过又是一轮齐射,高景山心中便已经信了,只是要去城上亲眼看看情况,想想这些船只是如何渡过陈仓的而已。
但也就是此时,一骑顺着东墙自北面来,不是别人,正是本就住在城中北面翠云楼上的高庆裔,其人隔着几十步便遥遥相呼:“都统!不要去东城了,速速随我去北城!北城出大事了!”
高景山心下冰凉,只是赶紧勒马,然后硬着头皮相对:“事到如今,何必慌乱?高通事,他们说宋军河中有数十轮船,搭载弩砲的那种……咱们一起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虽也不知道船从何处来,但沿途东面墙上都这般说,那必然就是如此,眼下,北面才是你该看的。”高庆裔说话间已经抢到跟前,继续催促。“东面让他砸,这元城城池这么坚固,城墙这么厚,不砸个十来日哪里会垮?砸且砸了,北面却有可能会有大的战事!”
“这话如何讲?”一身妥当狐裘的高景山勉力压下对砲车的疑惑和震惊,在马上脱口而对。
而衣着不整的高庆裔在马上欲言又止,再言再止,干脆只是抓紧马缰,摇晃不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你一定得去北城!”
高景山心下半是慌乱,半是茫茫然随高庆裔向北,而途中,雾气终于在日光下迅速消散,东面射来的阳光已经将城墙的阴影洒落在地,城中渐渐从开始砲击时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军队也开始彻底有序调度起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城、本城俱来人追上汇报,一个说城南宋军没有退却,反而在城外开始大举安营,似乎是要锁城,一个说雾气散去,城西隔着永济渠居然看到了一支骑兵轮廓。
可是高庆裔只是呵斥这些人回去安守,并催促高景山速速去北面,而且大概是为了躲避河道上的砲船,他们还专门转向了北门城门楼。
来到北面城门楼,冬日惯例薄雾已经彻底消散,一轮红日也出现在地平线上,算算时间,馆陶的那两个万户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但是从东西向楼梯登上的高景山并没有心思看太阳,也没有想什么馆陶,他第一个注意的便是昨夜隐隐看不起宋军的那名女真猛安的脸色……此人面色发白,正眼巴巴的在城上等着自己,看到自己抵达后,更是木然举手向北。
全然没了几个时辰前的灵动。
大名府元城北面城楼上,带着某种强烈的不安,刚刚登上楼梯的高景山第一时间便向北望去,然后愕然怔在楼梯顶处。
足足十余息时间后,他方才提起脚步,缓缓走到城垛前,并一种迷茫的眼神,将眼前的盛景收入目中。
原来,元城北面自东向西,宽十来里的两河夹地之上,居然有无数旗帜、军伍、民夫、工事将这块夹地彻底铺满。
而这些人、这些旗帜、这些物件,乃至于这片土地,都在冬日刚刚升起的阳光照射下,蒙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浑然一体,却又熠熠生辉,偏偏还好像是个活得什么庞然大物一样。
原来,昨夜那个张牙舞爪的雾气真身,居然这般壮丽?!
头晕目眩了一会,高景山的目光本能被正对着城门、大约两里外的那面四字大纛给率先吸引,大约盯着那个大纛上的四个大字看了数息,他才顺着大纛后方那些人流的运动方向注意到了那条位于最北端,此时还在继续施工延续的防线……这条最起码拥有一个坚固栅栏和一个壕沟的防线明显有些歪斜,却已经铺满了永济渠以东的狭窄区域,西面数里也已经铺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里的缺口,而且还在以一种格外快的速度在迅速补上这个缺口。
太阳继续东升,照射在两条黄河河道上,辉光更盛,高景山继续往身前来看,却又见到大纛与城门之间,一部分宋军明显已经严阵以待,小股巡弋骑兵不断,数个重步兵方阵,干脆俱列阵当前,以对城门,而在这支军队侧后方的永济渠西面,远远望去似乎在隐藏在旗帜后面的生力后备军,再加上之前西门汇报的那支骑军……
来不及多想,高景山继续向东侧望去,只见大纛以北、以东,这些军队身后,另一部分军队和民夫却还在川流不息般的输送着物资……只有几十步宽的永济渠上,铺满了充当浮桥的简单木料,几乎将整个水渠盖住,形同平地,而东侧黄河河道上,也有数十架浮桥,甚至有小轮船左右往来,代为输送建筑材料。
而继续再看下去,高景山便看到了一个让他如遭雷击,却又彻底恍然的事物——那是一艘宋军的轮船,好大一艘轮船,此时居然侧翻在河对岸的陆地上!
不过,也就是看到这里的时候,打断高景山出神和观察的人出现了。
一骑自北向南,飞马来到城下,遥遥便呼:“有话!大宋河北方面元帅岳飞遣使来告金国大名府行军司都统高景山……今元城已被四面困住,十死无生,高都统何不早降?若降,必依大宋皇帝谕旨,虽战犯可降一等罪!或得特赦!”
高景山终于回过神来,扭头怔怔相对那女真猛安:“放箭!”
女真猛安受命之后,仓促之间,居然没有下令汇集弓手,而是直接拎起自己脚下的硬弓,弯弓射箭……一箭未中,城下宋军骑士勒马撂了个橛子,便打马归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