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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生路,燕京这里的人是痴人说梦。”
“可若是这样。”秦桧似乎也有些颓然。“南面死死追下去怎么办?追到黄龙府、会宁府怎么办?到了那地方就能挡住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纥石烈太宇也有些无奈。“我说句实话,辽地肯定是保不了的,黄龙府、会宁府那般摆在明处,也未必顶得住……不过实在不行的时候,躲入山林之中,宋人也没法追进去的。”
“真要躲进去了,这大金国还不如那赵官家给的言语局面好呢!”秦桧为之一叹。
“谁说不是呢?”纥石烈太宇随口接道。“可今天在尚书台,秦相公不也说了吗?国本就是国本,这大金国本就是人家完颜氏的家产……”
“今日在殿上,在下的确曾言国本。”秦桧努力让自己平静讲述。“本意想说大太子那里不可动摇,劝大家不要中了南边的离间之计……但是,四太子后来一番话,却又让在下颇有感慨……将军,你说万一咱们这边触怒了赵官家,人家发了狠,无论如何都保不住国本怎么办?”
纥石烈太宇依然没有多想,直接摊手以对:“看着便是,还能怎么办?”
“那我就直说了。”秦桧继续问道。“若是真有国本更替那一天,纥石烈部与将军你有没有担当新国本的意思呢?”
纥石烈太宇终于怔住,继而睁大眼睛严肃反问:“秦相公什么意思?”
“我们意思再简单不过了。”秦桧也终于摊手。“将军……我们为何一再强调议和乃是南边挑拨离间之策?实在是因为我们心知肚明,大太子和诸位上了名单的将军皆有兵在手,燕云大族也有兵在握,只有我们这些被点名‘走了运道’的人毫无实力,一旦乱起来,人家要杀便杀,要斩便斩,所以那些言语,与其说是劝解众人不如说是当众求饶……但怕就怕,便是求饶,也不能苟全性命。故此……”
“故此找上我来了!”
纥石烈太宇幽幽一叹。“你们这些汉人心思多,一下子就看到我家其实也是个被人生疑的尴尬所在,偏偏手里又有些自保的兵马,所以想寻俺造个联盟……”
“不是联盟,是投效!”
秦桧毫不犹豫站起身来,然后当场下拜。“若将军将来有收拾局面,重立国本的意思,我等南来汉人,愿为将军马前卒。”
纥石烈太宇一时惊喜,几乎便要立即起身去扶起对方,然后说些托心腹的言语。
但不知为何,其人行动初时极快,但却又越来越慢,等到将对方扶起后,反而干笑一声:“秦相公,你的好意我是愿意认得,但这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能否请你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秦桧看到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忽然卡住,也有些发懵,当即提心吊胆来问:“将军家中另有智谋之士?不知我可认得?”
“不是什么谋士。”纥石烈太宇稍显尴尬。“是我后宅家人……自打离了会宁府,进了关内,我大小都喜欢与他商议一下再作决断的。”
秦桧听到这话,立即醒悟,甚至反而有了一丝亲切,于是虽然有些提心吊胆,却还赶紧推了一下对方:“将军速去速回,我待会还要去大太子跟前探听讯息,不敢久等的。”
纥石烈太宇赶紧点头,然后匆匆转堂上,进入后宅。
然而,其人根本没有如想象那般去见纥石烈夫人,反在后宅稍微一转,转到后宅临着侧门的一处偏院。
刚一进入院中,便闻得一阵朗朗读书之声。
正所谓: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娄室我儿!”
纥石烈太宇哪里顾得什么‘师道之不传’,来到门前,直接相呼。“有一事要你来帮着拿主意!”
原来,纥石烈太宇所言的家人,并非是秦会之所想的夫人,反倒是他年方十七岁的长子,原名娄室的纥石烈良弼。
而良弼听得父言,倒持书本走出来,恭敬一礼,风度显露,俨然是翩翩一汉家公子,更甚于国主合剌。
太宇毫不犹豫,上前低声将堂上秦会之言语一一转告,然后方才来问:“如何,我儿以为可以信用此人吗?”
“儿子觉得可以。”
良弼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现在局势已经清楚了……汉地已经没有立足之处,所以是燕人留燕,国族归国……稍微几家想留下国族的燕京大族不过是垂死挣扎,既不得人心,也不是几位将军的对手……而从咱们家来说,今日那赵宋官家将父亲与几位将军分开后,便也着了嫌疑,怕就怕大太子与几位将军杀红了眼,顺势将我们这些嫌疑之人一起处置了,所以何妨与其他嫌疑之人先联起手来,以作防备?至于秦相公则是个长袖善舞的,若能纳了他,便是挞懒与银术可几家也能借他拢来都说不定。”
太宇连连捻须点头:“那国本更替之事呢?”
“那秦相公说的也算实诚。”良弼握着书本感慨。“咱们虽不好做什么篡逆之辈,但若是宝物真落到脚跟前,捡起来又何妨?说到底,经过这二十年,上辈人见识了富贵,下辈人见识了文华,怎么可能再回去做野人呢?真到了赵宋官家紧追不舍的境地,说不得正是父亲的鸿运。”
“正是这个意思!我儿一言道破!”
说着纥石烈太宇不再犹豫,当即折身往堂上而去。
倒是良弼,在偏院中立了片刻,方才试图重新读书,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都不能再静下心来,只将一句‘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在呼啸的春风里反复念了数遍。
确定对方接下了所有试探的秦桧非但没有激动狂喜,反而心中七上八下,其人出得纥石烈府邸,只是让下人将一个打了对勾的白纸送回府上,便直接往大太子府中去‘表忠心’,兼做打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