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媳妇在前院忙,厨房就交给了何四媳妇。何四媳妇悄悄探出脑袋,低声问,“来了几个?”
何老娘便数清楚了跑过来,手指比出一个八字,“八个。”
于是厨房里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八碗面条。
院子里长凳子排开,坐了八个汉子,有老有少,都是男方那边的亲戚,多是叔伯、舅舅、堂兄弟。端面条的人也有讲究,得是新嫁娘的亲兄弟亲姐妹,所以端面条的人就是三郎。
三郎举着大茶盘,盘上放着八碗面,他一个个的递过去。
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把一封红包放在了空的茶盘上,这是‘端茶钱’。
三郎一回厨房,厨房里的女人立刻围住了他,“怎么样?红包多少?”
“五十二文。”三郎哭笑不得的打开红包,让她们自己数。女人们仔细数了,点点头,“还不错。”
端茶钱有多有少,少的三十二文,所以大家才说还不错。
男方来的八个汉子有些拘谨的坐在长凳上吃面条,面条料足,味美,但这会儿在别人的视线里吃起来,却如猪八戒嘴里的人参果一样没了滋味。
青川的身份最拿得出手,众人便让他过去和男方的人套近乎。青川要是自己愿意,几分钟就能和人推心置腹起来,所以他很快就和这几个人聊了起来。
一直到面条吃完了,几个年轻的还拉着青川,表达着自己的相见恨晚,“你们晚上可得早些来吃酒。”男方那边专门留着三个‘亲友桌’,是招待新娘的娘家人的。
面条吃完了,他们就该抬着嫁妆回去了。
姜贝妮又将女儿嫁妆从头到尾数过三遍,觉得这样的嫁妆抬出去足够让别人对新娘的家私敬畏了,才笑眯眯招呼着男方来抬嫁妆的几个叔伯和舅舅把东西都抬到婆家去。
娘家这边还要派一个人随行,这个人一般是新娘的姑姑或者婶婶,得是镇得住场面的人。思来想去,还是让何大媳妇过去了。
嫁妆抬过去,到了对方的院子,做婆婆的还需要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唱嫁妆’,按着嫁妆单子把嫁妆报一遍。因为那边没有婆婆,所以是男方的大姑代劳。
何大媳妇要听完了报嫁妆,然后守在新婚的院子里看着嫁妆,直到傍晚把新娘迎接回来。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还需要被男方那边的目光洗礼,脸皮稍微薄一点都干不了这个活。
何大媳妇几天前就知道人选是自己,她今天把自己最好的行头都拿出来了,不能堕了娘家人的面子。
何家人目送男方亲友抬着嫁妆离开,邻居都出来看热闹,这个说‘哟,这嫁妆都快抬不动了,扁担弯得多厉害啊。’那个说‘每一抬都快满出来了,松松开能凑十五六台嫁妆了,没个二十两银子都办不下来。’
孩子们则知道自己难得能吃上糖了,一个个拍手欢叫。
婚,昏,村里结婚一般都在午后,新郎官坐着牛,或者驴,身后跟着大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过来,然后接了新娘再一路吹吹打打的回去。女儿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为别的家庭生儿育女,再也享受不到做女儿时候的福利,要快速的成长起来。
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道尽了年轻媳妇的艰辛。
现代那会儿大部分家庭结婚之后就会分出去,就这样也常有婆媳矛盾,更不必说古代,新媳妇和婆家人之间朝夕相对、磕磕碰碰,偏偏做长辈的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想而知新媳妇一开始有多艰难。
然而日子一直就是这么过的,姑娘们很早就知道自己面对的命运,却没有人因此后退。害怕或者恐惧有什么用呢?笑着或者哭着,都是要面对的。
谁也不需要青川这种超越了时代的怜悯,无论是即将成为新媳妇的何小蝶,还是别的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其他女孩。
嫁妆抬走了,大着肚子的三郎媳妇给来帮忙的叔伯和舅舅端上了面条和汤圆,汤圆是甜汤圆,里面有红枣和花生,青川端着汤圆坐到门口的椅子上,卫戈陪着他,那边三郎正笑呵呵的带着闺女给邻居孩子分糖。
几个女孩还在屋里陪着新娘说说笑笑打趣着。
新娘这一天都不能吃多少东西,只能饿着,水也不敢多喝,怕出恭。这会儿小蝶还没梳妆,圆圆的苹果脸素面朝天。
接新人是在黄昏时候,这时候化了妆那会儿就花了不好看了。下午的时候何家的一个叔婆就会过来给小蝶绞脸,这个叔婆上头四个老人健在,中间老伴安好,下头儿女双全,是四福人,姜贝妮已经和对方打过招呼了。
“小蝶,恭喜你啊,今天你就嫁人了。你见过那人么?”一个同村小姐妹有些羡慕的说着。
她比小蝶还大几个月,却没有一点消息。虽然她能干活,可是长得黑,家里又没什么钱,一直到现在也没定下来。但是今年错过了明年就十七了,更难嫁出去了。
小蝶羞红了脸蛋,摇摇头,“就偷偷见过一次。”对方也是家里的老小,和她以前差不多胖,脸上肉肉的,小蝶自己倒是喜欢,跟汤圆一样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