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道成将女儿安置到绮绣阁,连忙让人去请大夫,一番安排之下,耽搁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答应留下来详谈的谢九桢反倒被他晾在了正厅良久。他去的时候,桌上的茶已经不再冒热气了,里面的茶水满满的,谢九桢未动一口。
他旁边的那个随从倒是有些不耐。
晏道成紧了紧眉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一些,谢九桢虽然是当朝手可遮天的权臣,可事关他女儿的幸福,他也不能谄媚露怯。
他走过去,对谢九桢略失一礼,虽看着举止斯文,口气却甚是冷硬:“让谢大人久等了。”
谢九桢身居多个要职,又有爵位在身,洛都之人对他的称呼各式各样,小辈多喜欢唤他“先生”,像晏道成这样的,不喜欢侯爷长太傅短地拍马屁,就干净利落的一声“谢大人”。
他要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是怕了他。
谢九桢却不甚在意这个,只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
这下倒是让晏道成犯难了,闷狐狸以不变应万变,他若非开门见山,恐怕谢九桢是不会跟他多言语半句的。
晏道成决定不再跟他虚以委蛇,直言问道:“谢大人可否说清楚,小女怎会在你车上?头上还受了伤,衣衫……衣衫也不整。我只听到随她出府的下人回话说她被歹人掳了去,小女既然是大人送回来的,大人可知那些歹人是何身份?”
他一肚子问题,一个不漏地都问了出来,几乎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我看到她时就是这样,”谢九桢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荡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在路边,身边没有歹人。”
鸣玉和星沉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一个简单的举动却被晏道成捕捉到,他心底闪过一抹疑惑,目光审视起来:“哦?就这么巧吗?”
谢九桢不接他的话,只笑道:“你有空问我,不如去查查令爱得罪过谁。”
他话一出,晏道成心头一震,已是察觉到其中深意,映儿这次被掳或许不是巧合,可是他们全家离开洛都多年,去年为了给他父亲奔丧才迁回来,又能得罪谁呢?
晏道成心绪混乱,那边谢九桢已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谢大人,你可否再指点一二!”见人有要离开的架势,晏道成有些稳不住了,开口急道。
星沉忽然站了出来,对晏道成拱了拱手,笑容温和:“晏五爷,这真的不关我家大人的事,令爱昏于林中,我们正好路过,大人认出这是晏家小姐,便急忙加紧时间赶路,将人送了回来。至于是谁下此毒手,令爱又遭遇了什么事,待她醒来,你一问便知。”
他如此解释,虽有漏洞,却也说得过去,谢九桢睇了他一眼,不再解释,转身便走。晏道成脸色一急,横下心来,几步抢上前去,伸手做了阻拦。
“晏五爷,这是什么意思?”鸣玉脸上不快。
晏道成犹豫许久,才青着脸咬牙道:“劳烦谢大人送小女回来,晏某感激不尽,只是今日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大人亲送小女回府,也一定被人看到了……”
他顿了顿:“晏某有一不情之请……”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谢九桢转头看了看他:“你想让我娶了你的女儿?”
映儿声名有损,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晏道成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若真如他所说,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人家送人回来就已经是恩情,他怎么还敢得寸进尺?可是……
“成亲只做权宜之计,晏某并没要让大人负责的意思,避过这次风头,晏某再将人接回平阳就是,绝不会纠缠大人……”晏道成说到这个地步,已十分卑微,谢九桢却是突然一笑。
笑里有着淡淡的嘲讽:“你是怕晏氏族人?”
晏道成一僵,面色有些挂不住。
他的确是怕晏氏的人,平阳晏氏家风极严,家族有戒律堂,就算逃到平阳,也不一定能躲过,可要是有谢九桢在前面挡着,事情就好办多了。
但他心中也有顾虑,谢九桢这个人,深不可测,能以如此年轻之龄就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他不信他是一个光明伟正之人。
晏道成着实是犯难,这副犯难的样子都被谢九桢看在眼里。
“我不会娶她。”
谢九桢突然说了一句,语气没给人丝毫余地,晏道成正愣怔的时候,他转头看向他,眼眸如深不见底的黑渊,像是警告。
“晏五爷,你也不会希望我娶她的。”
晏道成浑身僵硬,感觉有一条蛇缠在他身上,谢九桢说完转身就走了,两个随从急忙跟上,这次再没有人阻拦。
那句话不停地响在他的耳畔,像是威胁,又像是讥讽。他忽然觉得,谢九桢的背影,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