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见过陛下。」赵煦看着奏疏,一个老僧就被冯景带着,进了这后寝。于是,赵煦抬起头,看向这个‘熟人"。金总持如今不到六十,他有着典型的南亚人种特征。胡子是黄色的,眉毛浓密,脸型略显富态,神色从容、淡定,看着就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赵煦放下手中奏疏,轻声对冯景吩咐:金总持合十拜谢: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拜见,这位东土的皇帝,总摄一切的至尊。虽然这个皇帝年纪小,但金总持根本不敢怠慢。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政治上展现出来的能力。还有其在宗教领域,施展的手腕。一个老僧,一座寺庙,一枚佛牙舍利,便撬动数千里之地。熙州抹邦山的资圣禅院,于是因此成为了当地的圣地。那位智缘和尚,更是因此,得以开宗立派。金总持虽然不知其中细节,但是,智缘僧北上、敕建资圣禅院,供奉佛牙舍利,皆出自眼前这位少年皇帝。显然,智缘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与这个少年皇帝的支持是分不开干系的。赵煦慢悠悠的问着。金总持连忙唱了一声佛号,道:赵煦听着,颔首道:却是一个字也不提对其他和尚的感谢,反是扭头就和冯景吩咐:这下子,金总持就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了。好在,智缘的例子,让他知道,这个少年皇帝对于佛门的态度并不坏。于是,他合十一拜,道:赵煦听着,便站起身来,道:秽迹金刚咒,是密宗的无上咒法,乃是最高等级的神通。传说此咒乃是释迦摩尼佛化身秽迹金刚,降服螺髻梵王时所传。故此,此咒法除了和其他佛家咒法具有除病、避难、得福等大利益外,更有‘能除一切苦,除遣一切鬼祟、衺魅,救度众生,满一切愿,降伏一切凶恶鬼神,除伏连虫兽等皆不能为害"的神效。此咒法,早在南北朝时就已经传入中国,入宋后,更是随着密宗在大宋的传播,广为人知,备受推崇。但是,能行此法,精通此咒,并有资格施展此咒的高僧,少之又少。金总持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就是当代密宗教派成就最高的僧人之一。这从他的法号就能看出来。所谓金总持,只是大宋的音译,其全称是:总摄一切金刚之尊,梵语为:伐折罗陀罗。其在密宗的地位,与进入乌斯藏传法的莲花生大师、阿底峡大师地位相当。当然了,赵煦知道,这些都唬人的。不过,老百姓就信这个啊。宗教是他们最好的精神麻醉品。金总持见着赵煦起身,赶忙跟着起身:赵煦颔首,合十道:金总持赶忙合十礼拜:赵煦道:金总持顿时哑然。汴京诸寺的主持、僧首们的佛法修为,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吗?一个个算账贼溜,但让他们念经就……无奈之下,金总持只能再拜:他知道的,那些主持、僧首们,都已经想好了对策。无非不过花钱消灾,买通祠部的官员,事先将考题买到手。而祠部的关系,都是现成的。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赵煦笑了笑:赵煦看向金总持:金总持虽不懂赵煦的意思,但还是念了一句佛号:……离开开封府后,金总持就捏了一个金刚印,平缓了一下心情。他对在府衙外等候他的弟子显超吩咐道:金总持则骑上马,向着传法院的方向而去。他心中,则回忆着在御前的种种细节。他的记忆力是非常强的。所以,他靠着记忆力,强行记下来了方才在御前的一切对话细节,包括那位小皇帝的语气变化。这是肯定的。不然,就不会见他,更不会在他表达想要南下为灾民祈福、念咒,并举行***时,起身感谢了。同时,熙州的智缘和尚的遭遇,也证明,这个小官家是知道,佛门对大宋是很重要的。是可以帮助他做很多事情的。就是……这位官家,对汴京诸寺,好像很不满意。而且,好像话里有话,尤其是最后的嘱托,藏着玄机。当天晚上,金总持拿到了今日傍晚新出的汴京新报。然后,他很轻易的在汴京新报上找到一个与佛门有关的寓言故事。一个佛祖涅盘前,与魔王波旬的对话故事。金总持看完整个人都呆住了。魔王波旬的话,就像咒语一样,在金总持脑海中翻滚、搅动。让他再难持正,只能和佛祖一样,流下一行眼泪:旋即,金总持反应过来:他正要起身,但很快就无力的瘫坐下来。因为他知晓,他对将要发生一切,无能为力!……汴京新报,如今已经具有了在这个时代,发达到不像话的发行体系。两千多报童,遍布在汴京内外。刚刚印刷出来的汴京新报,通过探事司控制的商铺、邸店,作为集散地。同时,还在京城设立了多个印刷作坊。不过一个时辰,今天新鲜出炉的汴京新报,就通过这个系统,发售到了整个汴京。因为汴京新报,售价合适——一份五钱。同时,上面还有着关乎汴京人日常生活的物价信息。更有着各种八卦娱乐新闻,以及故事、演义、传说。所以,在汴京城已经有着稳定的受众。好多汴京厢坊的百姓的娱乐活动之一,就是听人念报。所以,入夜之后,今天的汴京新报就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勾栏瓦肆。而今日报纸上所刊载的寓言故事,因其简单直白,但寓意深远的故事,一下子就在读者心中,留下了深厚的印象。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今日刊载的这个寓言故事,就像某个开关一样,一下子就打开了很多人心中的阀门。于是,无数好汉,进入了勾栏瓦肆。他们到处宣讲汴京新报上刊载的故事,加油添醋的对听众们科普着,汴京寺庙质库的种种所作所为。街前的王二,本是实诚人家,去年借了质库一百贯做买卖,不幸没能及时还上,最后被质库的武僧,逼到家破人亡……坊中的张三,因欠质库二十贯,三个月就利滚利滚到了百贯,最后只能投河而死……某脚店的酒博士李老汉,将祖传宝玉,质押在质库,那宝玉本值百贯,质库却非说其是破烂石头一块,只值给当十贯,李老汉无奈急用钱,只好同意,最后还钱的时候,质库却将其祖传宝玉吞掉,只还了一块破烂石头,李老汉气不过,当夜就在质库上吊自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传入汴京的千家万户。这些过去,大和尚们千方百计遮掩、隐瞒的丑事。如今,在更强大的力量的渲染下,进入千家万户。配合着汴京新报刊载的寓言故事,瞬间击中无数人内心的软肉。而苦主们,也仿佛是得到了鼓励,一个个站出来现身说法。大众的情绪,在渲染中变得激愤起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汴京法云寺的僧人,照例起床,开始准备饭菜的时候。寺庙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僧人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数十名,孔武有力,拿着棍棒的壮汉,冲入寺中。顿时,整个寺庙一片哗然。有僧人想要阻拦,却被这些家伙直接推开。法云寺的主持和尚,在听到报告后,匆匆忙忙披上袈裟出来。就看到了数十名拿着棍棒的壮汉,直接冲向法云寺中最重要的设施——质库。他们提着棍棒,就在质库内一阵打砸。任何敢阻拦他们的僧人,都被粗暴的推开,甚至围起来一顿毒打。这主持和尚,见状立刻就尖叫起来,一面命人立刻去报官,另一面则组织着十几个僧人拿起棍棒,冲了上去。这些僧人,都是他花了大力气培养的武僧。平素里,在那些欠了质库钱的信众面前,自是威风八面,神勇无比。然而,当这些武僧冲上去后。只几个回合,就被那些壮汉,打的满地打滚,跪地求饶。主持和尚人都看傻了。因为他发现,那些正在打砸质库的壮汉,很有组织。他们不碰寺中其他东西,也不伤寺中壁画、器物。他们就是冲着质库来的。而且,打砸的也都是质库里的桌椅、瓷器。并没有碰账册,更没有要冲入质库,抢掠财物。就连打人,也很有分寸。看似蛮不讲理,棍棒更是舞的飞起。但他们都避开了人身上的要害,只是冲着肉多的地方去。主持目瞪口呆。而那些壮汉,打砸完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他们看向瑟瑟发抖的僧人们,也看向惊恐的主持。为首的一个壮汉,啐了一口吐沫,高声叫骂起来:主持和尚张了张嘴,完全不懂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只能傻傻的看着这些凶人离开。等他们走了,主持进入法云寺的质库。里面已是一片狼藉,墙上有着浓郁的血腥味,走进一看,主持发现可能都是黑狗血。还有人拿着笔,蘸着血在墙上留下了字——波旬子孙,披我佛袈裟,乱我佛戒律,该打!主持人都傻了。什么波旬?谁是波旬子孙?这个时候,几个在质库角落躲着的和尚,终于爬了出来。他们看向主持:主持听着,五脏之中顿起无明火: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僧,小心翼翼的上前,道:主持倒吸一口凉气。在汴京城,但凡和某某行会挂上钩的人,都不好惹!因为,这些行会都有汴京贵人的手笔。果子行更是传说,有着通天的背景。所以……这算是白打了?但,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主持百思不得其解。不久之后,开封府的几个铺兵,睡眼松醒的赶到了法云寺。他们随便看了一眼被打砸的质库现场,不等主持诉苦,带队的官吏就直接说道:主持人都傻了。官府这是明目张胆的拉偏架了?他见着,只能低下头去,自认倒霉。没办法!果子行的护院,跑来砸了他的质库,官府派来的人,又这么明目张胆的拉偏架。他再傻也知道,这是得罪人了。既然如此,那就赶紧伏低做小,低头认输,等过了风声再说。然而,他不会知道,在这个早上,汴京城有三十多家寺庙,受到了冲击。无一例外,都是行会、正店或者是作坊里的护院打手,冲入寺庙,对着质库就是打砸。这些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砸的都是质库的桌椅、瓷器,并没有去碰其中的账薄、存银。他们的口径,也出奇的统一——魔王波旬的子孙,混进了佛祖的庵堂,穿上了佛祖的袈裟!所以,他们是义愤,是气不过。开封府的巡街士兵和铺兵,不是瞎了,就是聋了。少数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的,口径也都出奇的一致。义士激愤之下的所作所为,完全合法合理。春秋决狱,原心定罪!这八个字,足以堵住一切悠悠众口。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