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伯爵府的下人还替她换掉了桌上的碗碟杯筷,茶点也都上了新的。
顾浮无语凝噎,想要起身回到人群中,那个年纪小的姑娘便又跑出来,对她撒娇,求她再坐一会儿。
顾浮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手感柔软细腻,姑且答应了。
这里顾浮不得不再一次庆幸自己脸皮够厚,不然真顶不住。
之后终于有人接上了后边的半首诗,引两边亭子里的人纷纷拍案叫绝,诗会的气氛也跟着高涨起来。
在场众人皆知,今日过后,顾家二姑娘的名声与她的碎妆都会和今日这首诗一起传出临安伯爵府,成为又一则令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顾浮内心毫无波澜,只想问有没有镜子。
她回到穆青瑶身边,真就问了穆青瑶这个问题,作为回应,早有准备的穆青瑶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铜镜。
顾浮透过铜镜,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脸还是那张脸,不过眉形被画得极细极弯,眼角用石黛勾勒出上挑的弧度,口脂并未涂满嘴唇,而是先用薄粉覆盖,再用艳色口脂涂出小巧的唇形。
然而这都还只是细节,在顾浮的脸颊、眉心、额角、眼角、唇角皆装饰了五色云母,极致的艳丽繁复。
京都的人,竟喜欢这样的妆面吗?
顾浮有些不解,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京城流行的都是些素雅的妆容,怎么突然就喜欢起了这样的重口味?
许久之后顾浮才知道,北境虽还不算太平,但除北境以外,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更有东境境外的小国部族与大庸往来贸易,络绎不绝的商旅涌入京都,使京都日渐繁华,世家大族间亦是追求起了享受,慵懒奢靡之风初现端倪。
原先的素雅妆容也已经无法满足京都的女子,她们开始追求更加艳丽的模样,可自前朝起就流行的审美倾向怎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所以姑娘们即便再过火,也不过是将前前朝的斜红与面靥翻出来,换着花样使用。
直到前阵子,瑞阳长公主在参加宴会时,将珍珠贴在了本该画花钿、斜红与面靥的地方,独创了珍珠妆,一时间风靡京城,引得后宅女子争相效仿。
如今又出现了这么别具一格又好看的新妆容,她们自然会喜欢。
……
男亭,谢子忱看着回到人群里拥镜自览的顾家二姑娘,心底升起的些许异样瞬间一散而空。
果然容貌只是无用的皮囊,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风骨,是他着相了。
但谢子忱不否认,自己确实有被顾浮惊艳到。
因为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见顾浮,自然对顾浮毫无期待。
却不想顾浮面饰碎妆,五色云母虽复杂但不会奇怪混乱,反而非一般的华贵艳丽,衬上顾浮被人注视着也依旧从容平静的模样,竟显出了几分难言的高贵雍容。
就好像她生来就该活在万众瞩目之下,而她也早已习惯了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这样强大的自信又与她作为闺阁女子的身份起了冲突,给人一种新奇的反差感。
要知道,其他姑娘若叫人这般盯着看,恐怕早就受不了了,偏她没事人一样,喝茶吃点心,甚至还尝了尝被温在炉子上的酒,动作自在惬意。
谢子忱还注意到,顾浮喝酒的时候,男亭这边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拿起了酒杯,跟着喝了口酒。
然而顾浮只喝一口就没喝了,谢子忱觉得正常,毕竟那酒是醉仙楼最烈的仙人叹,对姑娘家来说,确实不好入口。
谢子忱就这么一直看着顾浮,险些忘了自己是来见棠沐沐的。
可不等他在女亭那边找到棠沐沐,就有下人寻来,说临安伯爵府的公子请他借一步说话。
谢子忱同临安伯爵府的公子没什么交情,怀疑是棠沐沐想私下里见他,故而起身离席,跟着下人离开并蒂莲亭,去了临安伯爵府的花园。
花园里侍奉花草的下人早就被谴走了,谢子忱也支开身边的小厮,独自一人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