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宅。
家人和老仆来来去去,收拾行李,任伯雨位于书房内,正在写贬官雷州之前,对朝廷的八大谏言。
写着写着,他陡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呕出鲜血。
儿子任申先拍背顺气,眼见父亲短短时间,苍老疲惫之色尽显,那佝偻的背部似乎都直不起来了,露出浓浓的悲意:“父亲,朝廷奸臣当道,是非不分,这份谏书恐怕也是无用的啊!”
任伯雨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便是那**佞当权,老夫也当持身守正,谠言直声,粉身不惜,碎骨无怨!”
任申先肃然起敬,突然咬破了手指:“不妨用孩儿的鲜血写吧!”
任伯雨看了看这个儿子,十分赞许:“你有此忠孝之心很好,但即便是要写一封血谏,也是由老夫的血来写,岂会要你代劳?”
就在任申先准备证明自己,挤血挤得龇牙咧嘴之际,一群书信被另一个儿子任申安送了进来:“父亲,这都是士林名儒的拜帖,还有相约汴河之滨送别的。”
任伯雨视若无睹,任申先探头一看,最上面一封,正是左司谏陈瓘亲笔,顿时精神大振,手都不疼了。
他的父亲本来较为孤僻,与同科的来往都不密切,更是不屑于结党,但如今遭到不公贬官后,一個个秉公任直的士大夫,顿时自发前来相送,在汴河之滨上,吟诗作词,十里相送,必是一场盛会。
眼见任申先频频探头,任伯雨冷哼一声,不悦地道:“老夫如今所念,只有铲除奸佞,何时那巧魅逢君的公孙贼子下狱,再来书信报我!”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任申再度肃然起敬,但任申安却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父亲,接下来孩儿所言,你千万不要激动!”
任伯雨不悦地道:“老夫被那贼子害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可激动的?”
任申安依旧担心,铺垫了一下:“郡王被贼人所害,绝不是父亲的过失……”
任伯雨手中的笔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你突然提起永阳郡王被害,是何用意?”
任申安嗫喏了一下,不得不说了:“父亲,如果死的不止是永阳郡王呢?”
任伯雨身躯僵住,面色猛然变得苍白,颤颤巍巍地道:“永嘉郡王……永嘉郡王怎么了?”
任申安起初不敢回答,直到任伯雨喘了好几口长气,神情稍稍舒缓后,才低声道:“孩儿也是刚刚回来才知晓,永嘉郡王昨夜同样被贼人所害……这绝对与父亲无关,更不是身为大宗正丞的渎职,父亲千万不要多想!”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内一片寂静。
两个儿子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父亲的反应。
任伯雨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道:“那份案卷,老夫如果详看了,或许就没有这些事情,公孙贼也无法以此污老夫声名……现在他得逞了,两位郡王同亡,老夫责无旁贷,一世清名,即将毁于一旦……啊!!”
说到最后,任伯雨猛然呕出一口鲜血,吐在奏议之上,整个人朝后倒去。
“父亲!父亲!”
“来人!快来人啊!!”
在凄厉的叫声中,众人涌入书房,七手八脚地将任伯雨抬起。
由于书房太小,在一片慌乱中,一群大儒的拜帖被推倒在地,连带着那份泣血的奏议,也飘飘悠悠,掉在地上,最终被踩的字迹模糊。
……
“又死一个?”
且不说任伯雨的诗词欢送大会,恐怕要无限期延迟,被其恨之入骨的公孙昭,在得到消息后,都懵了片刻。
前来通报的丘仵作也由衷地道:“太嚣张了!那是郡王啊,短短数日内连死两个,是不是要对外戚赶尽杀绝?”
公孙昭回过神来,断然道:“我们马上去案发现场,宫内太后不知会作何反应,我没有时间浪费在那里,必须要速速查明线索!”
两人立刻上马,往永嘉郡王府而去。
到了地方,却见刑部和大理寺的不少官员已经抵达。
来得快了,不是尽心尽责,而是为了保住位置。
这件事闹得太大,谁敢在这个时候渎职,官品能不能保住是两说,差遣是肯定得让出去了,没了权力,单单是薪酬,可供应不了他们花天酒地的生活。
所以眼见公孙昭和丘仵作快马出现,众人齐齐驻足,用期待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欢迎,甚至有官员遥遥拱手,十分客气地道:“公孙判官,就等你来擒凶了!”
公孙昭心情很差,理都不理,进入府内,询问迎上来的开封府捕快:“昨夜郡王遇害时,可有看到过凶手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