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很清楚,这是天下间最关系生死荣辱的事情,没有之一,一旦迈出,就再无回头之路,为了那些视我为兄长的部下,为那些追随效忠我的将士,为了这片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百姓,就不能退缩,更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胡作为非……”
“所以我才会说,北上光复燕云,就不能瞻前顾后了。”
见到林元景眉头一皱,想要反驳,李彦继续道:“请听我说完,或许在你看来,我们乖乖地把燕云奉上,朝廷也会加以封赏,平步青云,荣宠至极,但这其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他人手中,而且结局肯定是极为悲惨。”
“因为有宋一朝,已经有两个非常好的例子,都是名人,一位是真定王氏的王超,另一位是狄武襄。”
“王超在宋辽战争期间,坐拥
重兵而不动,真宗亲上战场,都指挥不动他麾下的军队,俨然是五代遗风,以致于错失良机,让本来孤军深入的辽军在大宋境内纵横驰骋,最后逼迫签订耻辱的城下之盟,辽人掳掠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样的将领,换做前唐,三族都夷了,但宋廷却顾忌于他在军队中的根基与影响,再加上知道此人是真的可能反的,只是贬官意思一下,很快就官复原职,寿终正寝,死后还追封鲁国公,谥‘武康’。”
“而狄武襄的事情就不用多言了,他之所以被那么多文官弹劾,污蔑其谋反,恰恰是那些人知道,他不会谋反……”
“同样的道理,我如果占着燕云,朝廷肯定要小心翼翼,加以安抚,最少也是一个功勋传代,武将世家,因为他们特别害怕我会真的走出那一步。”
“相反我如果让出燕云,给朝廷接手,去金陵表达一片赤诚忠心,中枢立刻就会痛下杀手,文臣士大夫群起而攻之,各种不臣谋逆之罪扣上,最后的下场就是全家问斩!”
“换成父亲,会怎么选?”
林元景张了张嘴,脸上的怒火消退,沉默下去。
李彦接着道:“当然,我也可以为了一个忠字,明知必死也要报效朝廷,但经历了迁都南逃、议和结盟、污蔑青天,宋廷的威望已经降到谷底,如今烽烟处处,四方都有造反之辈……”
“如今燕云、河北、山东之所以能够太平,正是有我和乡军存在,那些逆贼不敢造次,我若是退了,这三地也要生灵涂炭,乱作一团。”
“这绝非妄自尊大,而是无论野心勃勃的枭雄,还是为民出头的豪杰,都不愿屈居于这种软弱无能,外宽内严的朝廷之下!”
“世道如此,肩上承担的,更不是一个人的未来,换成父亲,又会怎么选?”
林元景原来的话已经说不下去,只能化作一道深深的叹息:“真没想到,世道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怪不得蔡待制将我的调令压下,又将你张伯父调了过来……”
李彦颔首:“从守卫大名府开始,我就很承蔡知府的情,他才干出众,可为能臣,后来更是为燕云之地提供粮草,如今燕云能得如此安稳,他功不可没,我都记在心上。”
林元景嘴唇颤了颤:“那你……这……能成么?”
李彦微笑:“若说十成把握,那未免盲目自信,但机会还是不小的。”
“别的不说,换成任何一个朝代,我们都不可能如此占据燕云长达一年之久,由此已经能反应出许多,落在有心之人眼中,更是每日都有乡野志士来投……”
“天下皆知,龙蛇起陆,大幕拉开了!”
这话并不是安慰,换成其他朝代造反,李彦绝对不会一开始就占据燕云,夹在两个大国之间,那无论自身能力多强,都是作死。
唯独现在这个时期,可以这般操作,欺负的就是宋廷软弱无能,辽国则有个耶律延禧,后方女真又强势崛起。
而他的思路十分清晰,燕云作为根据地,目前已经稳固,下一步战略,有南北两大目标。
南方很干脆,就是将燕云、河北、山东和河南统统纳入,尽得中原之地,最好直达扬州,如同昔日隋朝与南陈一般隔长江而对。
北方则是要压制女真族的崛起,放眼天下,其他军力都在衰退,那里是唯一冉冉上升的强军,所以他至今没有丝毫懈怠。
前面的没有明言,倒是最后的训练,李彦觉得这位父亲挺拿手的:“关于操练乡军,还望父亲多多费心。”
林元景沉默下去,最后叹道:“既然你决心已下,我从来都是劝不动,最后被你说服的……早知如此,我当时传授乡军枪法,肯定拿出十二分本事来,现在依旧如此,只要乡兵肯学,我定将他们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