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一向很沉静,这是神射手的必备,此时都声调上扬,面孔微微涨红。
如果按照纯粹的经济利益计算,与辽国和西夏互市后,大宋其实并不亏,但由于贸易的钱币并不是银子,岁币却要兑换成银子,久而久之银两大量流失,后期还出现了先高价向辽国买银两,再充作岁币献给对方的神奇操作……
再加上用钱财换和平,终究是有屈辱感的。
中原王朝一向高高在上,我们可以厚赐,你不能强夺,比如宋朝“厚往薄来”的原则,物质上丰富的回赠,吸引了大量海外使臣频繁入贡,让国家的财政背负上了更沉重的负担,就为了异邦慕化的虚荣感。
然后他们又同时给辽国进献岁币,给西夏赐予岁币,其实也相当于供奉,保着平安,对于花荣这等沙场拼杀的将领,自然是大为看不惯这等事情。
现在有了反过来向对方要岁币的机会,哪怕如今河北山东已经尽收,以这三方的财富,根本看不上辽国那点钱,但为了一口气,他也想看到辽人屈辱地向己方献上岁币的一幕。
李彦予以肯定:“贸易是一把利剑,我之所以选择现在使用,也确实看重了这点。”
“从澶渊之盟到宝祐之盟,中原汉人受尽城下之盟的屈辱,也该给他们提一提气了!”
“让天下知道,和平不是只能用岁币换来的!”
“败了么?”
辽军大营,耶律延禧罕见地没睡,期待着前军的好消息。
理智也告诉他,大胜甚至夺下城池的可能性极低,但终究是盼着的。
结果一队队灰头土脸归来的辽军,打破了他的侥幸,甚至在清点兵员后,天祚帝更是将惊怒交集。
乡军以守势为主,其实倒没能杀伤多少辽军,结果夜间行军,有迷失掉队的,有直接哗变的,有部落之间爆发内乱的,杀敌远逊一千,自损何止八百……
耶律延禧脸色青白交加,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将太傅和御弟唤来!”
萧兀纳和耶律得重很快来到面前,显然也无心睡眠,看了看这位天祚帝奇差无比的脸色,都闭嘴不言。
一片压抑的沉默后,耶律延禧终于开口:“一定要进献岁币,才能议和么?”
萧兀纳强提精神,分析道:“陛下,是否要用到岁币,得取决于南下的乡军,遭遇了多大的阻挠。”
“如果各地反抗严重,乡军连连受阻,那对方自然渴望议和,我们就是平等谈判,各取所需。”
“可南下的乡军若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收服了南朝河北山东之地,那他们的底气就完全不同了,我们不割舍一些,是不可能完成谈判的。”
“当然,只要愿意进献岁币,哪怕舍个十万两,乡军肯定也会答应议和,因为这不仅是钱财利益,更会令他们在南朝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同时让赵宋朝廷颜面尽失!”
“此举也能避免赵宋朝廷和乡军划江而治,给予乡军彻底壮大的机会,如今这般,相信那赵宋天子就是再无能,也该调动西军,与之决一死战了,趁着两军交锋,我们就能腾出手来,将国内的乱局平复!”
耶律延禧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然后看向耶律得重,语气前所未有地温和:“御弟,你以为如何?”
耶律得重心头一悸,知道这是想拿自己当替罪羔羊了,但其他的罪责他愿意担,唯独这个他不愿意,倒不是为了什么史书上的名声,而是麾下各族不会容许这么一个蒙羞的首领。
而不待他想好如何拒绝,萧兀纳已经深吸一口气道:“请陛下放心,老臣愿意主持此番议和!”
耶律延禧为之动容,如今各军都更加信服萧兀纳,但他如果带头签订这种盟约,那在军中的威望就是荡然无存了,如此牺牲让他都有了几分感动:“太傅是我大辽的忠臣啊!”
萧兀纳目露悲戚:“还望陛下以大辽为重,不让老臣一番心血付之流水!”
耶律延禧心中顿时升起反感,敷衍地点点头:“自当如此!”
等到萧兀纳脚下略带蹒跚地离去,耶律延禧在原地踱步了几圈,心中也生起悲凉:“我大辽什么时候,居然到了向一群南人委曲求全的地步了?”
深深地感叹之后,天祚帝生出了发愤图强之意,然后打了个哈欠,朝着床榻上走去,搂住了美姬。
正当他安安静静什么都做不了,就进入梦境后,天空之上,飞来了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