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士大夫围了过来,在大朝会时,他们都基本见过简王,此时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假,恭敬行礼的同时,心头也不免复杂。
既希望简王没事,又不希望简王出现在这里……
而晁补之还特别注意到,在另一边搀扶住简王的,是昔日宫内的大太监蓝从熙。
这位也是外朝官员容易接触到的熟人,从神宗朝时,就在宫中任殿头,后任职供奉官、押班、宣政使、宣庆使等,还去过邵州任防御使监军,又在宫中救火里立下功勋,可谓履历丰富。
宫内阉党作乱,杨戬、贾详等人都遭到清洗,蓝从熙有一说也死于其中,没想到居然还活着,侍奉在简王身侧。
此时蓝从熙轻轻扶着赵似,低眉顺目,但这位简王殿下哭完之后,却是轻轻提醒道:“殿下,该办正事了……”
简王一个激灵,赶忙道:“诸位都是我赵宋的臣子,此物在此宣告无疑合适,蓝都知,将娘娘的衣带诏取出!”
这话一出,众皆骇然,眼睁睁地看着蓝从熙将一个盒子抱出,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根腰带,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见上面用丹书写就,密密麻麻的小字:“吾胄于相门,作配神考,逮事英祖,母仪三朝,当保助今圣,惟社稷是忧,惟臣民是恤。”
“然错眼误识,择主不明,佶轻佻无行,私智小慧,假奉诚孝,为争权势,令内侍童贯,弑母犯上,罪大恶极,不可君天下,着章惇入宫,以宗社为心,主持废立,拥佑仁圣,以为天下之福。”
“内外诸军将士,并与特支,内外文武臣僚,勉从吾志,悉知!悉知!”
向太后按照经历,其实应该很传奇,毕竟正如她所言,母仪三朝,但这位才能实在平平,以致于真正执政的时间,还是要从扶持赵佶登基开始,连一年都没有到,好在亲笔批复的奏本,亲手写就的诏书,都是有的。
这份诏书并不算简短,无论是从笔迹,还是内容上,都是向太后的口气,而那股悔恨与痛苦,更是从字里行间表露出来。
以致于简王念着念着,又痛哭出声,众士大夫听着听着,更是一片哗然,齐齐伏倒在地上,哀声嚎叫:“国母被弑,吾等今日方知,死罪啊死罪!!”
官家弑母之说,已经传得太久了,恐怕连偏远的州县都是有所耳闻,但具体怎样,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起初是没有实证,毕竟从大逆“佐命”口中传出,总让人觉得半信半疑,后来简王府失火,简王失踪,皇宫内侍大量丧命,倒是引发了不少猜忌,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官家是杀人灭口,剪除对手。
结果辽国天祚帝又参了一手,一会儿说弑母是他为了入侵南朝,让谍细散布的假消息,一会儿又反悔,说是南朝天子以此为议和的交换条件……
这般反反复复的风波,把大众也给弄糊涂了。
即便是再痛恨那位迁都逃亡的无道昏君,也不敢言辞凿凿地保证,此人就一定弑母,万一真的是辽人的阴谋,那岂不是被北虏利用了?
直到现在。
这份衣带诏现于人世,终于铁证如山!
赵佶为了夺权,先是下令内侍省童贯,在大相国寺内谋害太后,致使其病重,事情暴露后,太后写下衣带诏,准备交托相公章惇,行废立之事,但此事最后没有发生,因为赵佶提前发现,将太后弑杀……
从简王赵似和内侍蓝从熙手中出现的衣带诏,终于让证据链变得清晰无误!
可为什么拖到现在呢?
而眼见赵似哭个没完,蓝从熙轻轻托了托他的衣袖,这位简王殿下缓缓停止抽泣,开口道:“昏君弑母,丧心病狂,若无林义勇,我也不敢带着衣带诏露面,否则必遭杀身之祸,然天下何辜,请诸位与我一起觐见林义勇,盼他为娘娘报仇,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哭声止歇,场面再度安静下来,众士大夫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李格非率先开口:“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我等愿往!”
晁补之等人沉默片刻,终究只能齐齐拜下:“谨遵殿下之命,我等愿往!”
这个过程里,除了护送简王到来的吕方郭盛立于旁边,全程贴身保护外,衙门内进出的官员也终于停下脚步,默默旁观,然后目光交流,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深深的敬服。
怪不得总教头对于各地进献的所谓祥瑞,总是不感兴趣,能让赵宋的王爷带着太后的衣带诏前来投奔,此等人心所向,天命之助,何须人为制造的祥瑞?
再看看南方的朝廷,拥护弑母昏君,人心背向,反贼遍地,如此倒行逆施,也配对总教头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