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听起来并不高亢,却清晰地传达过来的威严声音响起:“林冲在此,来者可敢通名?”
种师道脸色微变,刚要策马上前,折可适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手:“老夫去,岂能让反贼看轻?”
种家如今隐隐是西北第一武将之家,但相比起威望与功绩,种师道还是不及折可适,只能低声道:“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遵正兄慎重!”
折可适当年也是冲锋陷阵的猛将,随种师道的叔叔种谔出塞,遇敌时的表现也是冲着敌将而去,“斩其首,取马而还,益知名”,如今虽是年老,却依旧有股悍勇之气。
这位老将军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难道还能与其阵前斗将不成,听听这贼子说什么,不外乎是那套劝降之言!”
两军阵前双雄斗将,是通过击败乃至斩杀敌方将领,打击敌人士气;
两军阵前一席话语,同样是细数敌我优劣,加以劝降,打击敌人士气。
对此折可适并不畏惧,因为能够跟随他们至今的将士,就很难被言语所惑,他拍马而出,到了阵前,提起嗓子高喝:“折可适在此,你这乱臣贼子,有何言语?”
史文恭和栾廷玉闻言大怒,又从左右高呼道:“弑母贼臣,助纣为虐,安敢辱我王上?”
折可适冷笑:“任你们巧舌如簧,犯上造反,难道还有公理不成?”
也许现代人认为,赵匡胤开宋朝,本来就是欺负孤儿寡母上位,得国不正,现在后世子孙更是如赵佶这般废物,被夺皇位,改朝换代,亦是理所当然。
但在古代人的价值观里面,出生在了宋廷所管辖的土地上,就有向大宋敬忠的义务,如果在朝廷为官,食宋禄而存,那就更是不能背叛,否则必为乱臣贼子!
所以折可适说得理直气壮,眼见着就要对骂起来,李彦的声音却将双方盖了下去:“本王此来,不是听尔等彰显忠义,而是回归西北的将士,代他们的袍泽家人询问,听闻剩下的西军要在江南娶妻生子,可有其事?”
折可适怔了怔,中军的种师道面色瞬间变了:“不好!”
他们原本都以为,双方争论的重点,在于谁是正统,谁是乱臣贼子,比如官家弑母、衣带诏的真假、大宋如今作主的是不是权相章惇等等。
这些话题底层将士其实不太关心,以西军严明的纪律,只会服从上命。
但现在这位燕王一开口,却是关系到每一位西军将士。
刘法部投降后,折可适与种师道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思乡之情会摧毁一切精锐的战力,于是安排麾下将士与南方女子结亲,等到娶妻生子后,就可以在南方安定下来,有了新的家人,就不再想念西北的家人,籍此来稳定军心。
这种行为在历史上其实很常见,但现在李彦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落了过来:“抛妻弃子,不顾父母,赵宋昏君弑母,你军中的将士,也要无父无母么?”
这番话太诛心了,西军将士瞬间骚动起来。
将领可以安排他们重新娶妻,再生儿女,但这些士兵的老父老母,还都在西北边境,等着他们回去奉养啊!
折可适惊怒交集:“住嘴!若不是尔等贼军作乱,我西军何至于有家不能回?”
李彦根本不与其辩驳,淡然地道:“自古名将,向来与士卒同吃同住,有视为袍泽兄弟,上下一心,还有只为了上下用命,效力取胜!”
“身为西军宿将,保家卫国,护卫边境,本王亦是敬之,然于你而言,蒙冤入狱,还能效命赵宋,至死不悔,史书之上,亦定忠义之名,但对于这些西军将士来说,让他们无父无母,何尝不是一种自私,一种辜负?还望你真心为了上下将士考虑一二!”
折可适听得脸色微微发白,咬牙道:“百闻不如一见,阁下果然不同凡响,然我西军为国效忠之心,休想动摇!多说无益,你可敢阵前斗将,与老夫分出生死!”
他原本不准备阵前斗将,但相比起燕军的气势如虹,西军上下被抓住要害,军心动摇,必须要用鲜血刺激,才能恢复。
要么是敌人的,要么是自己的!
“王上,末将请战!”
史文恭和栾廷玉立刻出面请命,虽然这位提出斗将,简直是自取其辱,身为部下,岂能让王上亲自冒险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