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还未曾告诉他。
程荀下意识咬住嘴皮,晏决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指腹按住她的嘴角,脸上露出些谴责。
他刚想说话,却听她支支吾吾道:“晏家……晏侯爷将你……”
晏决明一愣,手落了下去。
天边断霞渐渐散开,晨雾中的古刹仍旧静谧,高耸入云的古云杉在风中婆娑作响。
远处倏忽传来杳远悠长的撞钟声。那钟声深沉浑厚,在对立而望的二人之间徘徊。
他问:“是除名吗?”
程荀不忍去看,敛眉垂首,艰难“嗯”了一声。
晏决明神色怔忪。他愣在原地,似是陷入纷繁思绪中。
程荀心里却苦涩难言。
她想,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兜兜转转近十年,才回到家中。可不过一朝被害,就被晏侯爷逐出族谱……晏淮,当真是狠心。
她虽亲缘薄,可无论生父生母、养父养母日子有多难过,都从未将她抛下。
她无法想象,为亲生父亲所抛弃、所曲解,该是何等滋味。
程荀心中沉甸甸,可一抬头,却见晏决明神色舒展,嘴角噙着笑意,面上是许久未见的松快,像疲累的行者终于卸下包袱。
他看着她,幽邃的双眼盛满复杂的情绪,似喜似悲。
他笑着说:“这样不好吗?”
从此,不必是任何人的附属了。
程荀面露讶然,晏决明没有解释,只勾着她的小指,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程荀一头雾水,可见他神色中的轻快不似作伪,也只能暂且放下心来。
或许,这对曾失散数年的父子,关系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融洽。
二人一路无言,程荀随他在禅房之间兜兜转转。
路上偶尔能遇到穿行其中的僧人与亲卫,晏决明面不改色回礼,任由宽大的袍袖遮住二人相连的手,察觉程荀有收回手之意,甚至勾得更紧了。
长袖遮掩下,程荀起了玩心,轻挠他的手心与他较劲儿。晏决明轻咳一声,大手一张,将她作怪的手握在手心里。
程荀终于安静下来。
已入初冬,程荀与他并肩走着,寒风瑟瑟刮在脸上,张口便能呼出白气。可二人在黑暗中相握的手却滚烫,汗津津的,却没有一个人抽手。
晏决明享受着这隐秘而心照不宣的甜蜜,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走过一处转角,空气中渐渐飘来马群的气息,程荀眼睛一亮,甩开他的手,大步跑向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