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摇摇头,短暂地露出个笑,面容旋即又严肃下来。
他抬头望向半空,双眼微眯,不知目光落在何处。月光漏过纵横的枯枝落下来,将沧桑冷硬的侧脸分割成一块块。
许久后,他终于看向程荀。
“程姑娘,我都知道,我都在意。”
程荀一时怔住。
“沈家血脉,只剩我与烁儿了。可沈家人,绝不只我与烁儿。”
“西宁,我会去的。”
程荀没有答话。
沈焕笑了下,眼角露出了淡淡的纹路。他已三十三,岁月与风沙早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你放心。我刀上的血,向来只沾外人的。”
第章泣血书(二更)
回去的路上,四人之间少了许多剑拔弩张。
晏立勇本还有所顾虑,可在程荀的要求下,还是解开了沈焕腕上的麻绳。贺川虽眼中仍有警惕,却也不再横眉冷对。
楚中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穿过枯枝,洒在银白的路上。
地上满是白雪,皮靴走上去,只留下松软的踩雪声。四周一片安静,几人心中各有思量。
过了一会儿,程荀忽然开口道:“沈大哥,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沈焕不放在心上,只笑笑:“这有什么。”
话音一启,后面的话反倒没这么难了。
沈焕道出自己琢磨许久的疑问:“为什么要选金佛寺?”
程荀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晏决明此前为何选在金佛寺藏兵”。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将辩空大师扯进来,只开玩笑一般说道:“沈大哥有所不知,晏决明从小就信神佛呢。”
走在落满雪的山楚中,程荀眼前浮现起从前种种,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声音轻盈,像是白雪上翩飞的蝶。
“儿时,我们家中曾有尊高高的菩萨像,足有房梁那么高。晏决明对菩萨很是诚心,每日供奉、洒扫。
“将佛身佛脚擦得锃光瓦亮就算了,他还总念着再长高点,将来好不用梯子就能擦洗道菩萨头顶。”
另外三人安静听着,都有些忍俊不禁。
沈焕并未深究二人儿时为何同住、或堂堂侯府家的公子为何要亲自供奉、洒扫。
他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哦?说来也怪,我与他相识几年,却未曾见他对佛经有多偏爱。平日里看的,大多还是些艰深的兵书。”
程荀脸上的笑淡了些。
她想,晏决明对佛祖的诚心,其实与佛偈、佛法无关。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走到饥寒交加的地步时,那菩萨予了他一方屋檐、一个住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