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且非以前常和韶言说,人的身体可以垮,但精神绝对不能垮。人的精神一垮,便觉得活着了无生趣。
那便是真的活不长久了。
韶言看着君懿,便想起师父的话,知道他是吊着一口气。若非还记挂着君氏,记挂着两个儿子,他怕是于十三年前就早早离世。
君衍君淮或许还未曾察觉。但韶言隐隐有这种感觉,待到君淮君衍能独当一面,能真正担起君氏大梁,君懿只怕是了去夙愿,对尘世再无牵挂。
也因此,君懿愈是打起精神教导韶言,韶言便愈发觉得难受。仿佛他每去暖阁一次,君懿的生命便流逝更多。韶言也好,君衍君淮也罢。谁都好,他们伸手是捉不到君懿的衣袖的。韶言觉得君懿就像那天上的风筝,越飞越远越飞越远,而他们只能牵扯一根线。
可这根线终有一日会断掉。如河中流水,无论多用力都攥不住。
过完了十三岁生辰,韶言是人眼可见的忧思过重。没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相当阴郁。他那副五官,面无表情时就已然是不好接近的凶相了。再微微皱起眉头,那简直……
简直看上去比君衍还阴沉。
少年人,有些心事也正常。何况韶言惯会伪装,有人在的时候,十二分的忧虑让他隐藏的只剩二分。因此君懿也不直接问他,只是旁侧敲击,让韶言不痛不痒地应付过
去。
他每天只睡三个时辰,人又忙,想的事情也多,时间久了便偶尔感觉到头痛。倒也没有多疼,只是时不时地就犯起来,跟针扎似的。韶言只当做是没休息好,寻思睡一觉就好,但他也找不出时间来好好睡一觉。
安神香点着,韶言闻着只觉得头脑昏沉,但就是睡不实,翻来覆去的。
比起各种香料,他更喜欢松柏绿竹那种清新自然的气味。便因此趁君衍不在的时候,在碧纱橱里熏了些松柏,他闻了这才好受一些,得以睡两天安生觉。
这也就是他年轻,身体好,如此折腾还不生病。
君懿遵守同韶言的诺言,这些日子里闲来无事便出门闲逛。原先还只能绕着暖阁走,后来越走越远,有一天上午竟然走到书斋,把韶言和君衍吓了一跳。
君宗主的身体健壮了好多,这本该是好事。但韶言联想起玉佩与琵琶,联想到他那日的神色,便忧心忡忡。
但那被担心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还让韶言也要遵守诺言。如今四月快过了一半,说好的踏青出游可不能反悔。韶言点头答应,反正要作陪的也是君衍和君淮。
他还揶揄君衍,道二公子这回可不能把自己关在房中埋头苦读。结果没想到君懿连他也不放过,说不对啊,许下诺言的是你我二人,哪有只让眠之晰云同去而忘了你的道理。
韶言是有苦难言,人家父子三人春游踏青,他去掺和什么。韶言
因此便拿君淮推脱,说这事也得看少主闲忙不是。
君懿早就料到他会拿君淮当借口,拍了拍韶言的手背,道:“眠之早把时间空出来了,就差你们俩。书斋的课业不能耽误,正好十五你二人休沐,便选那日出游吧。”
他说着又点了一下韶言的额头,笑道:“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这些日子总是愁眉苦脸的。十五那天让晰云陪你好好玩一玩,总不能只专心读书,时刻紧绷的跟琴弦似的,人都读傻了。”
看起来韶言这次是非去不可了。他把目光投向君衍,妄图垂死挣扎一下。没想到君懿同他说完,又转头问君衍:“晰云,这样可行?”
“嗯。”君衍轻轻点头。
得,韶言心想,你们父子三个不讲武德,联手赶鸭子上架。
但不得不说,杭州的景色确实不错。
这时节,已是快要入夏,景色相当宜人。但天气仍旧十分温和,微风习习,最适合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