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伯,罗大娘,春生哥?”小宝问。
“对,饿了就喊,你喊谁都行,要是他们问你你就和他们说是我教你喊的。”
“好。”小宝记下来了。
看吧,我弟弟哪里傻了?不到四周岁的孩子,你还指望他会的更多吗?只要耐心和他说几句话,哪个有脸说他傻?
这头安排好了小宝,须沐寒拿着一身干净衣服去堂屋躺下了;她打算半夜动身,怕吵着小宝。小宝不怕黑,让他自己睡一晚也没什么的。
须奶奶就是在这张床上走的,但她躺着也不觉得害怕。她躺上去,闭上眼就睡着了。
她好像能控制自己睡觉的时间,两个时辰后,月上中天,她便正好在子时正醒过来。她把衣服整理好,头发重新扎紧,用水抹了把脸,把干净衣服装背篓里,然后进厨房把锅里剩的快变成干饭的冷粥给吃了。
吃过后又灌了两碗放冷了的开水。
她把灶台上的油纸包塞到背篓里,然后背着竹篓拎着竹杖搬着高脚凳绕到堆柴禾的地方。垫着凳子,她刚好能从院墙上探出头。
夜色沉谧。
好,外面没人。
她把竹杖从墙内移到墙外挨着墙放好,将背篓放在墙沿上。
她胳膊搭到墙沿上,双手使力,背部弯成弓,一脚在墙上一蹬,另一条腿就跨过墙去了。
双手继续用力,她跨坐到墙头,坐稳后把背篓够过来背好,然后把另一条腿也挪出来了;她坐在墙头上,往前一跳就落到了外面的地上。
墙不高,她身体又轻盈,落地时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套动作看着很笨拙,但实际上竟透着一股熟练……这村里怕是没人想得到须沐寒居然还会□□。
抬头望望天,今晚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满了。别人八月十五夜里回家,她八月十五凌晨跳墙离家,这样想虽是苦中作乐却也别有一番意思。
刚刚睡的一觉并不解乏,反而让她白天攒下来的疲惫都涌出来了,四肢,尤其是两条腿上,有种后反劲儿的沉重感。但她不能不休息,因为那样看着精神实际上没有一点能用出来的力气;也不能等天亮,因为那样的话容易被人看到——那就走不了了。
她又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才提着竹杖快步离开了。
走的还是官道,但夜里的官道看起来太陌生了;她虽还能认出来这就是自己白日里常走的路,但却没法像白天那样放心、放松。
这段官道,两边载满了柳树,树下的草很深,藏个人不成问题;柳树在草后,黑暗里看着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有生以来,须沐寒头一回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怕黑。
怕也没用。
她调整了一下背篓带子的位置,不再分神去看两边,低头就是一气猛走。
今夜是晴天,但官道上依旧很黑,不大容易看清脚下的路。好在官道常有车马通行,所以很平整,只要小心些,倒也不用担心摔倒。
七八月夜晚正是虫鸣大盛的时候,今夜无风雨,自然也是遍地虫音。往常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她听着这声音入睡得很快,睡得也很香,但这会儿听着这此起彼伏的戚嘘吱咕,却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了。
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恐惧。
虫鸣太响,她听不到太多别的声音。她总担心草丛里会突然蹿出个人来威胁她的性命。
忧心惧怖之下,她走得倒是越来越快了,竹杖点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哒哒嗒嗒的声音,像是鼓乐刚开场时小锤快点出的密集节拍。
她昨日背了许久的背篓,肩膀被压得很不舒服,现在背了个几乎没装多少东西的篓子,仍旧觉得两条背带像两把钝刀子一样割得自己肩膀生疼。她用手调整了好几次背带的位置,但从结果上来看这举动无济于事。
她不该吃冷粥的。
她现在开始觉得肚腹胀得不舒服,好想有股气横在胸腹之间,想打嗝却又打不出来——这像是要呕吐的样子。
她两条腿走得飞快,但她自己却觉得它们好像被人灌满了铅水,有下一刻就再也抬不起来的趋势。她知道自己快没力气了,但是不适的腹部否决了她吃东西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但抬眼看看四周,她勉强能确定自己大概走出一半还多些的路程了。
现在离镇上应该只剩下六七里路了。
视野已经不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漆黑了,稍微带了些亮光;东边已经能看出微微的晨光,算算时间,太阳的确快出来了。
但这并不能使她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