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找出真相并不算难,徐成瑾再如何聪慧,也比不过徐墨怀几十年来的心机深重。
他几乎一早就防备着徐成瑾了,如今自己儿子到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从前没有拆穿,不过是怕惹得苏燕上心难过,这一次他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徐成瑾被软禁在东宫,徐墨怀去看他的时候,殿内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桌案被掀翻,笔墨纸砚乱糟糟的洒在地上,徐成瑾披散着墨发,倚着墙瘫坐在地。
听到殿门被推开的声响,他依旧没有抬头朝徐墨怀看过去。
“你便这般等不及?”徐墨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酷的语气中难掩失望。
徐成瑾冷嗤一声,终于侧目朝他看过来。“儿臣自然是等不及,父皇又怎知儿臣心底的苦?”
“你母后知道后必定会伤心欲绝,你此番作为,是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烤。”徐墨怀的影子被殿外的夕阳拉得很长,橙红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又铺在了地砖上,他好似站在一片火海中,整个人都要随着这团火烧起来了。
徐成瑾坐在阴影处,看着他冷峻到令人敬畏的姿容,心底的悲愤如同潮水一般涌出,让他迫切地想要宣泄出来。
在听到徐墨怀的话后,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弯下了腰,整个殿内都是他放肆到癫狂的笑声。
“徐成瑾!”徐墨怀阴沉着脸唤他。
笑声逐渐消散,徐成瑾的眼中映着夕阳,好似也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直勾勾地盯着徐墨怀,面上带着一种几近疯狂的怨恨。
“母后倘若知道,必定会夸赞阿瑾做得好。可惜了,可惜我没能杀了你,否则母后知道,该是何等欣喜……”他嗓音嘶哑着,仇视地盯着徐墨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老旧的香囊。“母后泉下有知!必定也日日盼着儿臣为她报仇雪恨!”
他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大殿中,徐墨怀的眼瞳骤然紧缩,面色立刻变得森寒可怕,平缓的语气中带着令人心慌的沉静。“你胡说些什么?”
徐成瑾扶着墙站起身,赤脚踩在地砖上,碾过碎瓷时面无表情,任由自己的血与墨混在一起。
“父皇何必还要自欺欺人,阿娘是怎么死的,你当真忘了不成?这场戏演了十年,儿臣早已经倦了,想必宫中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谁愿意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皇帝?”
他看着徐墨怀的表情宛如冰面寸寸碎裂,转而心中感到报复一般地畅快,他看着徐墨怀不可置信的一张脸,继续道:“阿娘死在父皇面前,父皇当真忘了吗?”
徐成瑾咬牙切齿:“怎么敢忘?怎么敢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装作阿娘尚在人世让所有人都陪着你演这出荒诞的戏!”
徐墨怀的脸色霎时间苍白了下去,眼神已经变得无措,他往后退了一步,仍自欺欺人地说:“你疯了。”
徐成瑾终于也站到了夕阳的光线下,落日的余晖刺着他的眼睛,让他眼眶一阵酸涩,似乎有温热的东西想要挤出来。
“瓷瓶里的花是父皇亲手放进去,昨日的秋猎,父皇即便猎到了那只狐狸,阿娘也收不到什么狐狸皮。她根本不在含象殿,她早已经埋在土里死了烂了!她摔得粉身碎骨,就死在你面前!”
徐成瑾忍了许多年,看着徐墨怀招揽方士寻仙访药,再到后来神志不清,提及苏燕便躁怒不堪,让满宫的人被迫与他演戏,他不知忍了太久,今日终于说出这番话,他或许会被徐墨怀这个疯子杀死,可他心底竟只觉得畅快。
徐墨怀的唇瓣微动,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紧抿着唇,急匆匆转身要走,等走到殿门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薛奉过来扶他,见到徐墨怀唇角露出一抹殷红。
——
徐墨怀去了含象殿,宫人们瑟缩着不敢看他,生怕他又问起与苏燕有关的事他们答不上来。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到殿后便早早歇息了。
夜里下了场大雨,飘散在空气中的甜香也渐渐散了。
虚幻的东西正如水中泡影,一个浪潮打来,立刻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徐成瑾说得没错,疯的人的确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