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一个老和尚,弹他脑门;再堆一个小和尚,也弹他脑门;最后堆一个梵音寺,吃我天马流星拳!”
贺知洲穿得厚实,把自个儿裹成了一个白蓬蓬的球,一边蹲在雪地里堆雪人,一边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念念有词。
林浔看着他跟前两团畸形的椭圆雪球,小心翼翼安慰:“贺师兄别难过,虽然我们那几日过得苦,但也的的确确锤炼了品『性』,有失必有得。”
贺知洲瘪着嘴冷哼。
参加佛法大会后,他虽失去了身为一名咸鱼菜狗的快乐,却以此作为代价,得到了实打实的痛苦,好一个有失必有得。
宁宁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兴高采烈堆着雪人,闻言抬头一望,继而噙了笑地对裴寂道:“幸好咱俩没去参加小课,不然得多惨呐。”
今日是佛法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
他们一行人在昨日回了玄虚,经过整整一天的休憩与调养生息,宁宁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精力,然而其他几位的状态,就显得不那么尽如人意。
对小课名册做手脚的计划宣告破产,贺知洲与林浔被万恶的标题党蒙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念了好几天佛经,到头来也没能把诱『惑』制服。
郑薇绮被迫苦读佛学经典小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同旁人讲话,就能从嘴里蹦出三个以上的佛道哲理。
都是可怜人,真真惨到不行。
她在心里默默表示一番同情,旋即低头打量自己面前的雪人,戳戳裴寂肩膀:“你的手是不是挺冷的?”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大,恰好郑薇绮等人需要发泄满心郁闷的情绪,大家一拍即合,来到望月峰上堆雪人。
宁宁对这件事兴致勃勃,奈何生在南方,连雪都没见过几次,对于打雪仗堆雪人,就更是陌生。
她尝试像电视剧里那样将雪聚拢成圆球,奈何每次都按不严实,刚把雪球拿起来,球体就不受控制哗啦啦碎开,化作满地白屑。
于是一来二去,做雪人的重任就落在了裴寂身上。
他的手大且修长,出乎意料地十分灵活,白玉般的手指将雪团捏成各种形状,稍稍用力时,骨节会泛起漂亮的白『色』。
宁宁看得满眼尽是惊讶与崇拜,听他低低应了声:“不冷。”
因为她一直在往裴寂身体里输送灵力,让他能暖和一些嘛。
宁宁扬唇笑笑,不着痕迹向他靠近一步:“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堆雪人?看这手法,不像是第一次吧。”
裴寂“唔”了声:“我小时候常会堆着玩——脑袋做成什么形状,这样行吗?”
于是身侧的小姑娘兴致勃勃伸出手,捏了捏被他捧住的雪团,而那个关于“堆雪人”的话题,自然被她抛在脑后。
“堆雪人哦。”
裴寂随身带着剑,因而能听见承影的声音,那道大叔嗓说了一半忽然停下,好一会儿才唏嘘开口,“当年的裴小寂多可爱啊,不像现在,只会对着宁宁可爱,叫我好伤心好伤心。”
其实对于裴寂来说,下雪称不上多么美好的事情。
与娘亲住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到了最为寒冷的隆冬,他也从来得不到御寒的衣物,往往只能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从而留住稀少的热气。
有时娘亲气急,甚至会将他带出地下的小房间,让裴寂置身于滴水成冰的雪夜里。雪华一片片落下,像床厚厚的棉被铺在地面上,可当他跌落在雪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寒凉。
夜深的时候,大雪和暮『色』一起沉甸甸压下来。四面八方皆是他所畏惧的黑暗,裴寂被冻得意识恍惚的时候,只有承影会陪他说说话。
后来他就开始堆雪人。
其他小孩不愿带着他玩,裴寂远远地看,多少学到一些技巧。
那时他手上满是红肿的冻疮,每当触碰到雪花,都会被冷得刺痛不已,好在裴寂早就习惯了疼痛,看着白花花的雪团逐渐添上脑袋与五官,心里总会浮起异样的感受。
——它静静立在原地,仿佛是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人。
天地何其浩渺,也只有它愿意陪在他身边。
“……裴寂?”
清澈的少女音将他拉回现实,裴寂寻声垂眸,正好撞上宁宁含笑的眼瞳。
她的情绪向来不加遮掩,开心时就会下意识咧开嘴笑,一面与他对视,一面伸出手,『露』出莹白手心里的几颗豆子和几根树枝:“这些可以用来当眼睛和手臂——你觉得怎么样?”
过往的阴翳在那一瞬间倏然消散。
裴寂无声笑笑,后退一步,示意宁宁上前:“你来。”
宁宁只觉身负重任,认真得不得了,不但仔仔细细放好了豆子与木条,事成之后思考一番,还从储物袋里拿了个小斗篷披在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