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说:“炼器要用生灵祭炉,更严格地说,是有生命、并且有灵智的人、妖或是类人族,我原身是高山人,可我不是生灵……我不是活的高山人。”
王泽一头雾水,“啊”了一声,心说怎么高山人还有“活的”品种和“死的”品种?
“我没有‘活过’。”充满时代特色的娃娃低下头,忽然有几分落寞,“微云王子闯进毒气室时,已经晚了,他抱着一线希望,把那一百零八个孩子炼成刀剑,期望能延续他们的命,可是一个活的器灵都没得到,除了我……”
他说:“我还没出生。”
“你是说,你是个胎儿?”
“微煜王为了控制微云王子,以‘领养’的名义,把那些孤儿都关了起来,他们过得并不好,我的母亲那时候已经长成了少女,很漂亮,无依无靠,被那些无耻的高山贵族欺负……有了我,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宣玑耳边“嗡”一声,接着,像是响起了合声,现实里知春的声音与他记忆中微云大师的声音叠在一起——微云大师一脸胡子拉碴,憔悴地跪在剑炉旁,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可你在,对不对?我知道你在,我的直觉没错过,可为什么我听不见你。”微云来回咬着自己的指甲,神神叨叨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到底为什么?”
微云是“天耳”,宣玑不知道他能感觉到多少,但他似乎能判断出自己作为剑灵还没死——至少是没死绝,否则,借他个胆子,微云也不敢用“修复断剑”引诱人皇。
被盛灵渊逼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微云偶尔会跟宣玑说话。宣玑每次都有问必答,可惜他俩谁也听不见谁,只能互相干瞪眼。
这时,剑炉门口一个声音响起:“你为何不告诉陛下,天魔剑灵已死了呢?”
微云一激灵,扭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逆光而立。
剑炉在度陵宫深处,被盛灵渊弄成了禁地,除了微云,连普通内侍都不能靠近。可这个人竟能自由地出入宫禁。
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目光中似乎含着悲意,走路脚步极轻,到了无声无息的地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帝师,丹离。
微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这人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缓缓地站起来,他后背绷紧了:“大人,陛下不在这……”
“我知道,我刚去看过他,给他点了些安神的药香,睡了,”丹离伸手敲了敲已经冷却下来的剑炉,叹了口气,“胡闹啊……他自己胡闹就算了,你们这些人不加劝阻,居然还跟着他一起。”
微云不敢吭声。
“陛下年轻气盛,复国、杀妖王,都是不世之功,我实在怕他就此自满,以为天下尽在掌中,可以为所欲为。先前因为混血妖族设十三司之事,巫人族叛出,已是警示,我以为他能记得教训。谁知现如今江山未定,他便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弄什么‘清平司’。”丹离语速很慢,吐字轻重有致,像吟唱,格外好听,“我本想着,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清醒清醒也好,事后他要折腾也正常,由着他闹一阵,可凡事要有度……为人臣下的,要守本分,该劝还是要劝,事事纵着哄着,以求自己富贵,那是佞幸,你说是吧?”
微云嗫嚅说:“我……我只会打铁铸剑,那些都是家国大事,我不懂的。”
丹离眼角微微一弯,露出别有深意的几条笑纹:“你真不懂吗,微云王子?”
微云膝盖差点被他笑软。
丹离展开笑纹,温和但不由分说道:“去告诉陛下,就说天魔剑灵已经死了,让他死心,别荒唐了,大朝会上他一脸病容,坐都坐不住,真当群臣都是瞎子?”
微云虽然怕他怕得要死,却还是说:“大人见谅,可……可这样草率无异于欺君,我是发过血誓的,不敢背叛陛下,实在……”
“天魔剑灵就是死了,这怎能算欺君?”丹离打断他,“你既然偷偷见过毕方,想必清楚,那器灵原是一只朱雀‘天灵’,入剑前,是非生非死之态。”
微云后背的冷汗顿时湿透了。
丹离低笑一声:“当年那场炼器,给永远也不会破壳的‘朱雀天灵’赋了生,你就算异想天开,想要复制当年炼器的过程,至少也要做足当年的全套才行——你能么?别自不量力了,按我说的回陛下,血誓不会反噬,陛下就会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丹离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剩下剑炉旁无人可见的天魔剑灵和微云两个,都是一脸茫然,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微云把“赋生”和“做足全套”来回念叨了几遍,突然骇然睁大了眼——
与此同时,知春顶着盛灵渊逼人的目光,继续说:“我母亲已经死了,而我还是个发育不全的胚胎,那时候没有体外培养,即使强行把我解剖出来也活不下来,我不算活,也不算死,本来是没资格成为器灵的,微云王子以身祭炉,给我……赋生。”
“赋生,就是一命换一命,用他一死换我一生,我没有父亲,所以我一直拿他当我的父亲。”
生灵被活生生地炼成器灵,往往要遭受巨大的痛苦,所以成为刀灵剑灵后,即使失去前面的记忆,骨子里也是带着戾气和怨毒的。
可知春生来就是刀灵,所以他也像天魔剑一样,保存了自己的天性,温润得不像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