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我只见过元天寰行书,但屏风上全都是楷书大字。
我从右至左,默念道:
为皇后者,先皇而后。
正位宫闺,同体天帝,
岂止伉俪,更曰内助。
诗美好逑,易称归妹。
有虞二妃,周室三母,
修行仕德,淑范懿行。
戒妒戒躁,戒奢戒虚,
坤惟厚载,光正平内。
王图永昌,国幸甚哉。
“戒妒戒躁,戒奢戒虚……”我的眼光又逡巡了那八个字一遍。元天寰后宫虽有女人,但目前并无一个高品阶之人,因为文烈皇后是难以逾越的丰碑?
他的母亲写下这八个字,又是何等的心情?曾听过,元天寰之父皇驾崩后,后宫留下上千嫔御……文烈皇后,一代贤名,南方也有所闻。但背负的又是什么?
笙琳轻叹:“我小时候经过这里,祖父大人就说我永远成不了一位皇后。太难……”
她默默伫立,更显得忧郁。
我也不愿,非但太难,而且太累,我取出了野王笛,当着笙琳吹了一曲“松入风”。
天空一缕红,一笛碧云风,她听得入神,似乎忘忧。我也定神了,长安不安,椒房非我之房。
这时,罗夫人又领着一群女子进来了:“公主,这是派给您的宫女。若有不好的,就告诉妾身。这是阿若”,她指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女郎:“她在我身边日子长了,你有话可吩咐她。”
阿若纤瘦,瓜子脸。但目光坚定,大约也学了几分罗夫人的精髓。她碰了一记响头:“殿下万安。”
我故意含笑深深的瞧了她一眼,罗夫人的心腹?万事都不得不仰仗她,也不得不留神点。
笙琳似乎也对罗夫人敬畏三分,见她进来,谈兴骤减,只对我道:“公主,我先回府了,以后定来探望您。”
我送她到殿门,与她互行了一个贵族女儿间平行的礼。她临去一眼,还是有忧色,不知为我,还是为她自己。等送走了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不慌不忙的转身:“罗夫人,你家皇上几时可以回来?这椒房殿我不能住,今夜哪怕让我露宿在御花园里,我也不住此。”
她不愧是元天寰的奶娘,也喜不做任何表情:“公主这话妾听不懂。”
我越过她,对阿若吩咐:“你们都下去。”
她看一眼罗夫人,又看了一眼盯着她的我,就应了一声,把一干人带出了椒房。
罗夫人纹丝不动:“公主殿下有何不满意?”
我道:“没有。但此处乃皇上之母的旧居所,皇上既然多年来从未让人涉足。我并非皇上之后,只作为客人,哪有酣睡于主人母亲的卧榻的道理?名不正言不顺。我从南朝来,从未提听到这样的道理过。”
罗夫人低头,原来是帮我拉好裙裾。她抬头时,又是宠辱不惊:“公主,难道非要点破你?皇上命你居住椒房,并不是现在就让你当宫之主人。原因只有一个:椒房殿离皇上本人起居殿近,仓促之中,只有你在椒房才最安全。”
我笑了一声:“我不愿住在椒房。纵然这里最安全,最舒服,人人都向往。但莫忘了明春才是我的婚期。我今日不搬,明日也定要搬。怎样控制宫廷,保护客人的安全,是帝之能力。若离开他的庇护远一点,仅在皇城中就会被害死,我今年不死,明年也会死。皇上若肯饶了我,放我任意走,那我也感谢不尽了。”我走到书写着皇后语的屏风前,手指碰了碰早就干涸的墨迹:“夫人记住了。既然他把我请到北朝宫中,我就要说:我可不是文烈皇后,我是余姚公主。”
“余姚公主,当然永成不了文烈皇后,但你必须学着一步步走。正如邯郸学步的故事。就是太蠢,或者任性,你学不会,也要一步步爬。”元天寰冷酷的声音在脑后蓦然响起。
我瞪着他,他换上了广袖的龙袍,头上罩着白纱帽,显得资质天挺,但更让人疏远。
我将随手的一把玉如意摔到地上,玉触地碎裂,我厉声说:“我不会爬,我宁愿跟这如意一样。”
罗夫人的面上终于显出了不快的阴云,但元天寰透亮的眼睛盯着我。许是椒房朱红色的墙壁映到他的眸子,火红莲花又绽放了,下一刻,他唇边久违的笑涡也显出来了:“谁愿意你跟玉如意一般呢,今天只可以说生,不能说不吉的字。”
我狐疑的垂下手,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面前我太像孩子了。
“去,把桂宫之鸿宁殿收拾出来。至于桂宫的守卫,今后三夜按照圣睿五年的办法,不许出一点差错。今后,朕自有打算。”
罗夫人缓缓走开,外头还有宦官侯着,听了便领旨去了。
元天寰对我道:“今天是你生日,朕没有忘。因廷宇死,朕不能设盛宴。有人恐怕也知道了,方才给你备了一件东西呢。”
谢天谢地没有宴席,我没有胃口。生日,我已经满十五岁的,我几乎都忘了。
我想起了上一次生日的时候,谢如雅陪着我吃长命酥。当时只道平常,谁料……
元天寰带分讽刺,目若寒星:“公主,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去晚了,白费了他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