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翠谷间,红马欢实,上坐少年,英姿飒爽,坦坦荡荡。
他面色晒得黝黑,明亮蓝眸在光线下泛着靛青。就是赵显。
军士们个个插着染色的蓝羽,唯独他在发髻里别了一根孔雀毛。他的坐骑“啸寒枫”的脖子上,还别着一朵大红的蜀葵花。
他舞着水沉刀,引着马原地转腾。蓝羽军们随着他的叫嚣,不时爆发出大笑声。
阿宙被众星拱月,他一眼就瞧出来,举刀呐喊道:“臭小子,快下来与本将军比一比。”
君宙身旁有偏将大喝道:“赵王殿下在此,小毛贼休得无礼。”
赵显笑着摸摸还没长胡子的下巴:“原来是赵王啊。该改名叫‘逃亡’,跑得比兔子还快。”
阿宙用手压住旁边引弓欲射的偏将,也朗声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要是你,现在就会逃。”
赵显笑起来风流样,颇有邪气,他取下马颈上的蜀葵,向我们扬扬:“我不逃。我不但要生擒你,还要把花送给你的小美人。”
我把已经遮住脸的面幕拉得更紧。阿宙瞅了一眼我,对赵显喊话道:“美人如花隔云端。我龙种尚高攀不上,你这个草种,恐怕是只能望之兴叹了。”
赵显也不生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美人美人,还是跟着我好。跟着他,以后他小老婆一大堆愁死你。跟着我,草窟里只有你一只金凤,压寨夫人也就你一个。”
他说得痛快淋漓,我嘴角也不禁动了一下,还好周围的人都不察觉。
阿宙的眉毛倒竖,火冒三丈,我轻轻的对他说:“可别中了激将。”
旁边的北军将领都是傲慢惯了的,这时俱恼火,有人的架势就是要去恶斗一场。
阿宙胸腔里忽然漾出笑声来:“不用理他,随他去叫骂。我军只需闭门不出。”
“赵王……赵王……?”有人不服,阿宙冷眼一扫:“怎么……?”
众人都不再敢作声。赵显依然大声叫骂,阿宙全当没听见。
他携我的手就走,到了营内,对我认真告诫:“小虾。那种江湖无赖,满口假话的。”
我忍不住笑:“草窟里当金凤,也比天宫里做仙女强啊。”
阿宙凤眼中涌出一股酸气:“你要跟了他,我也当山大王去。把你带回到我做的草窟好。”
我的心弦一颤,连忙到帐口去,佯装望天。阿宙,并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我的身份,不给我们机会。我飘泊在外,上官先生对我不离不弃。但我逃开你,也不是为了他。
天空就像一整块浅色的琉璃,美得让人害怕。仿佛有人用粒石子一砸,这静谧的琉璃就会全部坍塌破碎,化成干涸血般棕色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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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守了四天。每天除了翻看左传,就是和我一起消磨在营帐中。
所谓消磨,大半都是我睡着,他对我说话。
他相貌出挑的俊美,若不点灯时,声音总是清亮规矩,像个单纯的男孩儿。
我听他讲长乐宫的花桥,听他讲太极宫的云台。他的两个弟弟,还有照顾他长大的罗夫人。
“大哥后宫主位空缺。派罗夫人来掌管宫中之事。她原是大哥的奶娘,后来大哥继位,就封她为先皇夫人,实际上不过一个尊号。我长到四岁,大哥就把我接到他身边亲自教养。罗夫人便来照顾我了。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小虾。真想让她看看我选上的人哪!”阿宙越说越高兴。
我脸贴着虎皮咬着手背,对于就要分离的人,越多纠缠,都是残忍,我不能那么做。
阿宙以为我睡着了,将他的衣裳盖在我身上,我不动。他蹲身,原来帮我在脱靴。这几天在军营里,都有小侍从们为他脱靴,此刻他却……
我唔了一声:“阿宙,明天你是不是会攻击敌军?”
他一震:“你猜到?”我嗯了一声。他放好我的靴子,坐到我身旁,胸有成竹的告诉我:“蓝羽军在锦官城得手,彼挟盛气而来,势如破竹,我晾他们三日,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军心已松,盛气已衰。而我军遇败,怒火中烧,被关住三日,则势必冲天。赵显虽强将,但是我未必会输给他。”
我点点头:“阿宙,你定要小心。”